一听话风不妙,曹震也有些着慌,“怎么?”他问:“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那顶金丝帐,人家不要了!”
一听这话,曹震宛如焦雷轰顶;勉强一定神说:“说得好好的,怎么翻悔了呢?”
“你别怨人家,只怨你自己;早早银货两讫,不就没事了吗?”姓梁的连连顿足:“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你别急!看看有挽救的法子没有?”
“没有救了!如今别说一万;只怕一千银子,人家也不要――。”
姓梁的说了变卦的原因。原来施家有个清客,前一天方从北京回来;谈起那顶金帐,此人知道它的来历。据说,当初原是赵文华在江南特意觅精工打造,用来孝敬他的“干爹”严嵩。进献相府时,门包送得太少;门官使坏,登礼簿时不说“金丝帐一顶”,只写“赤金七两”。严世蕃一看,赵文华自江南满载而归,却送这么菲薄的礼,大骂赵文华没有良心。这顶金丝帐变成“赤金七两”,自然也就到不了严嵩父子面前;赵文华的一片“孝心”,付之东流。
这个清客认为来自严寓籍没入官的这顶金丝帐,是不祥之物;举以赠人,受者不但不喜,或者反以为嫌。而况御用的寝具,亦不曾有过金丝帐;倘有人责以僭妄,极可能召来灭门之祸。
“你看,这话有多吓人!”姓梁的又叹口气,“如果早成交了,施家只有吃哑巴亏。如今是合该他运气好,没破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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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没有动静,震二奶奶有些沉不住气了,“怎么?”她问:“施家没有消息?”
“你一个子儿不肯少;他一个子儿不肯加,我夹在中间活受罪干什么?我告诉施家,不卖了,留着自己用。”
“你,”震二奶奶大为困扰,“你是说风话,还是怎么着?”
“你说是风话,就算风话。反正,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告诉人家了,除非七千银子,少一个蹦子也不行。愿意,拿七千银子来;不愿意拉倒,留着自己用。”
震二奶奶心里琢磨,这是他故意拿跷;不由得微微冷笑:“好吧,咱们就等着!倒看看,归根结柢,是他拿七千银子来;还是咱们留着这顶帐子自己用?”
“对!这样最好。不过,八样东西去了一样;余下的七样,是不是仍旧照原议?”
“当然。”震二奶奶答说:“等把表修好了,一起成交。”
冷眼旁观的锦儿,亦颇困惑;她相信曹世隆的话不假,只看曹震一次又一次往上加码,便是证明。既然如此,曹震何以又忽然变得这么不在乎?这些疑问,她不敢跟曹震去谈;但却不妨说与震二奶奶。
“他是拿跷;以为我非求教他不可。他不知道他的底牌早就掀开了!你别急;这件事我找隆官去办。”震二奶奶得意地笑道:“七千还是七千;余下三千,咱们三个人:我、你、隆官,三一三十一;活活气死他!”
到得曹世隆回来覆了命;立即又受命去施家的帐房去接头。当然不能光提金丝帐的话;只作为通知表已修好,顺便探一探口气,相机说明,金丝帐不妨单独成交。
锦儿口中笑着答应;心里却替曹震可惜,很想找到他劝一劝:何必拿跷?看把煮熟的鸭子飞了。转念却又警惕:他们夫妇同床异梦,震二奶奶最忌的,就是她偏向曹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到晚上曹震回来,发现装表的盒子,便问:“隆官回来了;表修得怎么样?”
“都修好了。”震二奶奶答说:“你跟中间人去接头,可以成交了。”
曹震点点头,神色之间,毫无瞻顾顾疑之意;似乎那顶金丝帐真的已让他自我剔除,置之度外了。这使得锦儿大惑不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心里一直怀着这样一个疑团,直到第二天下午曹世隆来过,方能打破――她不曾见着曹世隆,是震二奶奶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