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了面自然认识。”李绅将凳子移近主人,声音放得更低了,“隆公本来是废太子的人;后来跟八阿哥走得很近;恂郡王跟八阿哥最好,所以跟隆公也很熟,又是舅舅,在西边有什么话不便行诸奏牍的,都写信请隆公找机会面奏先帝。有时甚至只是口信;我就专程为替恂郡王捎口信,见过隆公两次。今日之下,如果相见,其情难堪的不是我,是隆公。倘或因此而怨副都统多事;我又于心何安?”
“啊,啊!”白希完全谅解了,“既然如此,供应之事,我另外派人料理;你索性在家歇两天吧!”
“是!”李绅如释重负,“副都统体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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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一歇歇了三天;李绅觉得过意不去,心里寻思,还是上衙门吧!反正行迹小心些,避开隆科多就是。
那知就在这天下午,白希突然派了他的表弟佐领成福来看李绅,悄悄说道:“副都统让我来送个信,隆公要来看你。”
李绅大为骇异,“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隆公为什么纡尊降贵?”
“那就不知道了。”成福答说:“只听说中午喝酒,隆公问起设县的事谁在规画?副都统告诉他,是位姓李的朋友;于是――。”
于是隆科多问“姓李的”是何许人?白希不敢提李绅的名字;只说是正白旗包衣。不道隆科多当过那一旗的都统;又久在御前行走,对内务府的情形,极其熟悉。当时问出一句话来,竟让白希无以为答。
“内务的包衣,又是正白旗,那里不好当差,跑到这个充军的地方来干什么?”
“原是好朋友,”白希嗫嚅着说:“特为邀来帮忙的。”
“喔,”隆科多问道:“原籍那里?”
“江南。”
白希不知道李绅原籍何处;只为李绅有江南口音,慌张之余,口不择言,正在失悔时,为隆科多抓住了漏洞。
“这可新鲜了!”隆科多咧嘴一笑,“原籍江南的包衣,可是第一回听说。”
清朝太祖起兵,在明朝万历年间;八旗初起,每每破“边墙”而入,长驱南下,大致由直隶到山东为止,掳掠的汉人,便成了“包衣”;既然从未越长江而南,又何来江南的包衣?这不是奇谈!
“我想起来了!”正当白希张口结舌时,隆科多又说,“大概是织造李家的子侄。你说,叫什么名字?”
这一来白希不敢不说实话:“单名一个绅字。”
隆科多倏然抬眼,“那个绅?”他问,“缙绅的绅?”
“是。他的号就叫缙之。”
“是他!”隆科多的表情很复杂,既似他乡遇故的惊喜;又似冤家路狭的忧虑,闭着嘴唇想了一会才问:“他住得远不远?”
“不远。”
“我要去看看他。”
“是。我叫人预备――。”
“不!不必费事;回头你只派个靠得住的人领路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