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等碧文起身,齐妈已经走了;李煦刚刚起身,早餐尚无着落,碧文少不得亲自下厨。李煦习于南方饮食,早餐爱吃白粥;这一锅粥煮好,已经红日满窗。朱实陪着李煦已谈了好一阵;空腹灌茶,两人腹中都是“咕噜噜”、“咕噜噜”地一阵阵在响。

碧文自然深怀歉疚,而李煦却更过意不去,坚持要等碧文梳洗好了,一起来食用。

“姑奶奶,”李煦率直说道:“我看这齐妈用不得了。你不如趁早用人,也还是添个小丫头才方便。”

“我也是这么说。”朱实搭腔,“小丫头少不得;不然到那里作客都不方便。”

这一下提醒了碧文,“大舅太爷,我得跟你老讨教了。”她说,“太福晋问起我;我得进府去给她请安。这礼节上头,我可不大搞得清楚。”

“先行国礼,后行家礼。”李煦又说:“不过也不一定;看太福晋的意思。”

“怎么个看法呢?”

“听她管你叫什么?如果她叫你师姨奶奶,你当然叫她太福晋;倘或她跟你叙娘家,管你叫名字,或者客气点儿,管你叫碧文姑娘,你自然该叫她大姑太太,这才显得不外。”

“是,是!”碧文心领神会地,“我懂了。”

“你以前见过大姑太太没有?”

“没有,”碧文答说:“那里有机会呢?”

“对了!大姑太太出阁那年,只怕你还没有生。”李煦不胜感慨地:“那时真是咱们两家最风光的时候,谁会想得到有现在这种日子?”

“大舅太爷也不必伤感,照我看,将来还有好日子。”朱实极有把握地,“小王极其厚道,最肯念旧;只要他得意了,一定会照应舅家。”

“喔!”李煦很注意地问:“他问起过我没有?”

“跟我提过,说他已托过庄王;也知道大舅太爷住在我这里。我因话搭话,问他要不要见一见?他说:此刻还不便。”朱实又说:“等有机会,我再跟他提。”

“不必,不必!”李煦急忙摇手,“既然他有‘此刻还不便’的话;心里总有我这个人在,等方便了,自然会通知我去见他。”他停了一下又说:“其实我见不见他,都无关紧要,倒是小鼎,托你有机会提一提。”

“是,是!我心里一直也这么在想。鼎大爷我虽然没有见过,仰慕已久。再说句率直的话,他跟你老又不同;而且现有个同知的头衔在身上,凡事也比较容易着力。”

当今皇帝驾驭臣下,有个“罪不及子弟”的手法,父遭严谴,其子无罪;或者兄获重咎,弟获重用的例子甚多。从恩威并用中,见得他“是非分明”;而最大的作用是要告诉人:父兄不可恃,唯有效忠皇帝,可以得福免祸。所以李煦充军,李鼎无事;既然已捐了同知,虽是虚衔,想归入能补实缺的班子,究竟不比一无凭藉的,要好得多。

但朱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为他对八旗的制度,毕竟还未深知。当今皇帝对旗人的踪迹,控制极严,旗下成年子弟应该在旗待命当差,非经特许,不得出京。李鼎当时送父出关,是报过本旗都统的,及至李煦赦回,而李鼎却送查家孤寡到吉林,此为定章所不许,所以李煦回京以后,补了个公事,说是“自愿代父往边疆效力”,话很冠冕堂皇。若说又想回京当差,岂非出尔反尔?

为此,李煦沉吟未答;碧文略知其中的原委,便即说道:“鼎大爷的事,要好好商量,你务必记在心里。”

李煦说:

“这话不错,要好好商量。你有公事,尽管请吧!我也得写信了。”

从朱家取了信回来,三元客栈的伙计迎上来说:“曹爷,有位堂客在你房子里。她说,原是伺候你家老太太的,要带她回南,让她来等;所以我开了房门让她进去了。”

曹世隆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不错!”他说,“是我叫她来的。”却又马上想到他的小厮祥才;等伙计走远了说:“你老说要去逛一逛庙会;明天要走了,你今儿逛去吧!”他掏了块碎银子,约莫三两重,递了给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