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冷静地想一想,觉得马夫人说的是好话;当即答道:“太太这么卫护我;我怎么能不懂。”

“你当然懂。不然老太太也不会这么信任你。”马夫人又说,“我可是掏心窝子的话,连震二奶奶面前不肯说的话,都说给你了。你若是有什么话,可也不必顾忌,应该告诉我才是。”

这是看得她比震二奶奶还亲;秋月虽觉得马夫人可能言过其实;而心里仍不免感动。不过,她也学乖了,觉得有些话若无确切保证,以不说为宜。当她这样沉吟时,马夫人却又在催了,“看你这样子,一定有话。”她说,“在我面前,还顾忌什么?”

“不是顾忌别的,是怕有一言半语漏出去,只当我在挑拨是非,那罪孽可就重了。”

“原来你是顾虑这一层!这里没有人,你如果觉得我不会泄漏,你就说吧!”

这话一激,秋月就非说不可了;她想了一下才开口:“听说震二爷很闹了些亏空?”

马夫人对这话很注意,“我也听说了。”她问:“不知道有多少亏空?”

“总有五六万银子。”

马夫人点点头,完全懂她的意思;脸色凝重地想了一会说:“他如果要在这上头打主意,怎么对得起老太太?”

“也不是说他会在这上头打主意;是怕他一起赌的那班朋友,拖人下水,越陷越深。”

“原来是赌输了的!”马夫人问,“倒是些什么人在一起赌啊?”

“那就不知道了。”

“等我来问震二奶奶。”马夫人紧接着说:“你放心,我绝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

“是!”秋月又说,“只怕震二奶奶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会去打听。”马夫人又说,“反正这件事,我着落在她身上。”

秋月还有话说,马夫人却按住她的手,使劲揿了两下,表示一切都在不言中。看样子,她确也是完全了解了;秋月顿觉双肩一轻,身子都挺得直了。

“我不留你了!”马夫人说,“明天中午‘摆供’,我当着老太太的‘面’,把这件事说清楚。”

所谓“摆供”,便是在曹老太太灵前上祭――午晚两次,供的还是曹老太太生前喜爱的食物,一如她生前的习惯,凡是经常在萱荣堂伴食的人,这时都忘不了抽工夫到灵前来磕头;芹官是每次必到的,春雨亦常伴着来。“摆供”来磕头,是她个人对曹老太太的一份心意,谁都不能说一句:她老跟着芹官来干嘛?

因此,在马夫人的“把这件事说清楚”,是指曹震夫妇而言;但在秋月却又别有会心,觉得这件事能在春雨面前说清楚,消释了彼此的误会,更是一件好事。

※※※

上祭以男子为主,每次不是曹震便是芹官上香,然后才让马夫人行礼;这天中午“摆供”,等曹震点燃了三枝香,马夫人突然说道:“把香给我!”

这一说,无不觉得意外,也无不感到好奇;曹震将三枝点燃的香递到马夫人手里,往旁边一站,芹官亦肃立在他下首,兄弟俩对看了一眼,随即便转过脸去,注视着马夫人。

但见她拈香上手,高举齐额;?a首默祷,嘴唇翕动,祷词极长;而且几次举香过顶,仿佛是有所乞求的神情。

等她静止下来,侧脸旁视,曹震不知她是何用意;芹官却明白,赶紧推一推曹震说:“上香!”

于是曹震上前接过了香,插在香炉之中;仍旧请马夫人先磕头,以次行完了礼;最后是秋月跟春雨,在季姨娘之后磕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