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进来,已见凤姐哭的两眼通红.贾琏请了安,将到十里屯料理王子腾的丧事的话说了一遍,便说:“有恩旨赏了内阁的职衔,谥了文勤公,命本宗扶柩回籍,着沿途地方官员照料.昨日起身,连家眷回南去了.舅太太叫我回来请安问好, 说如今想不到不能进京,有多少话不能说.听见我大舅子要进京, 若是路上遇见了,便叫他来到咱们这里细细的说。”王夫人听毕,其悲痛自不必言. 凤姐劝慰了一番,"请太太略歇一歇,晚上来再商量宝玉的事罢。”说毕,同了贾琏回到自己房中,告诉了贾琏,叫他派人收拾新房.不题.
一日,黛玉早饭后带着紫鹃到贾母这边来,一则请安,二则也为自己散散闷.出了潇湘馆,走了几步,忽然想起忘了手绢子来,因叫紫鹃回去取来,自己却慢慢的走着等他. 刚走到沁芳桥那边山石背后,当日同宝玉葬花之处,忽听一个人呜呜咽咽在那里哭.黛玉煞住脚听时,又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也听不出哭着叨叨的是些什么话.心里甚是疑惑,便慢慢的走去.及到了跟前,却见一个浓眉大眼的丫头在那里哭呢.黛玉未见他时, 还只疑府里这些大丫头有什么说不出的心事,所以来这里发泄发泄,及至见了这个丫头,却又好笑,因想到:这种蠢货有什么情种,自然是那屋里作粗活的丫头受了大女孩子的气了. 细瞧了一瞧,却不认得.那丫头见黛玉来了,便也不敢再哭,站起来拭眼泪.黛玉问道:“你好好的为什么在这里伤心?"那丫头听了这话,又流泪道:“林姑娘你评评这个理.他们说话我又不知道,我就说错了一句话,我姐姐也不犯就打我呀。” 黛玉听了,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因笑问道:“你姐姐是那一个?"那丫头道:“就是珍珠姐姐。”黛玉听了,才知道他是贾母屋里的,因又问:“你叫什么?"那丫头道:“我叫傻大姐儿。”黛玉笑了一笑,又问:“你姐姐为什么打你?你说错了什么话了?"那丫头道:“为什么呢, 就是为我们宝二爷娶宝姑娘的事情。”黛玉听了这一句,如同一个疾雷,心头乱跳. 略定了定神,便叫了这丫头"你跟了我这里来。”那丫头跟着黛玉到那畸角儿上葬桃花的去处, 那里背静.黛玉因问道:“宝二爷娶宝姑娘,他为什么打你呢?"傻大姐道:“我们老太太和太太二奶奶商量了,因为我们老爷要起身,说就赶着往姨太太商量把宝姑娘娶过来罢. 头一宗,给宝二爷冲什么喜,第二宗――"说到这里,又瞅着黛玉笑了一笑, 才说道:“赶着办了,还要给林姑娘说婆婆家呢。”黛玉已经听呆了.这丫头只管说道:“我又不知道他们怎么商量的,不叫人吵嚷,怕宝姑娘听见害臊.我白和宝二爷屋里的袭人姐姐说了一句: `咱们明儿更热闹了,又是宝姑娘,又是宝二奶奶,这可怎么叫呢! '林姑娘你说我这话害着珍珠姐姐什么了吗,他走过来就打了我一个嘴巴,说我混说,不遵上头的话,要撵出我去.我知道上头为什么不叫言语呢,你们又没告诉我,就打我。”说着,又哭起来.
那黛玉此时心里竟是油儿酱儿糖儿醋儿倒在一处的一般,甜苦酸咸,竟说不上什么味儿来了.停了一会儿,颤巍巍的说道:“你别混说了.你再混说,叫人听见又要打你了.你去罢。”说着,自己移身要回潇湘馆去.那身子竟有千百斤重的,两只脚却象踩着棉花一般, 早已软了.只得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将来.走了半天,还没到沁芳桥畔,原来脚下软了. 走的慢,且又迷迷痴痴,信着脚从那边绕过来,更添了两箭地的路.这时刚到沁芳桥畔,却又不知不觉的顺着堤往回里走起来.紫鹃取了绢子来,却不见黛玉.正在那里看时, 只见黛玉颜色雪白,身子恍恍荡荡的,眼睛也直直的,在那里东转西转.又见一个丫头往前头走了,离的远,也看不出是那一个来.心中惊疑不定,只得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