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伟嘴张了张,还想说什么,却一句话没有讲,两只眼睛死死瞪着陈苹。
赵家的鸡蛋都是赵光伟一大早从鸡窝里拾的,他有时候馋了就吃一个,不吃的时候放起来,到最后攒成了一个鸡蛋筐,手掌差不多大的鸡蛋叠地满满当当。
鸡蛋有些被煮的皮破了,白色的鸡蛋清漫出来绽开,陈苹愣住,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赵光伟的脸。
赵光伟黝黑的脸庞一言不发地看着桌子,他推了推鸡蛋,坐下来,闷头喝粥,嘴唇呼噜呼噜地吸起来。
陈苹挺少吃鸡蛋,在姑家很少吃鸡蛋,在赵家不克扣口粮,可陈苹总是半推半就的,让他吃他只会摇头。陈苹在赵家自发地节约粮食,每天只喝粥吃窝头,像是自己惩罚自己。
陈苹睫毛眨了眨,心口差点喘不过气,他看着鸡蛋破裂的外壳,好像看到了昨夜被剥个精光的自己。
他颤着伸手去拿了一个。
鸡蛋真烫。
赵光伟脖子僵住,等鸡蛋放到陈苹桌前他才松懈下来继续喝粥,这样一来陈苹明白了,赵光伟是向他赔罪呢。
陈苹抬起头,看见赵光伟的脖子通红,发顶乌黑,他看了几秒,闭上了眼睛。
陈苹突然用手抓起一个鸡蛋用力往桌角磕!
几下,鸡蛋壳四分五裂,他把鸡蛋壳扒下来,毫不客气拿鸡蛋往嘴里塞,突然漫天的委屈像大雪那样散落,陈苹伸长了脖子用力咽,痛苦的脸色青紫。
赵光伟吓了一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陈苹连嚼都不嚼,拼了命的塞。他咽下去的那刻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吃完第一颗就马上去抓第二颗鸡蛋,眼泪滴落在桌子上豆大一颗,酱色的桌子晕染很大的水印。
陈苹不常吃到鸡蛋,噎的他努力闭眼睛咽下去,他抓起鸡蛋继续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眼泪大颗大颗,顺着眼角流到脖子里,眼睛猩红。
赵光伟看的心惊胆战,陈苹一边吃着鸡蛋一边流泪,他后来把桌上所有的鸡蛋都吃下去了,眼泪像小湖泊那样淹了桌子。赵光伟怔怔的,脑袋飞快的低下去,他心里七上八下,喝粥的手都在抖。
秋天很快过去了,冬天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大山变成了深褐色,光秃秃的枝干交叠纵横,风刺骨地呼啸而过,吹的人骨头像被刀磨了一样,又硬又疼。
赵光伟和陈苹沉默地共同遮掩下了那件事,他们好像都忘了那晚。陈苹在赵家干活,喂鸡,砍柴,做饭,能做的他都做,人也更没声音了,有时候赵光伟觉得陈苹不是靠脚走路的,是靠飘,没有一丁点声音,人就这么来到了跟前。
陈苹手上活利索,就是人死气沉沉地,不像以前一样,好歹还有个笑脸,哪怕是小心翼翼挤出来的呢。陈苹现在可是快成哑巴了,总共的一天不超过五句话,人也迅速消瘦下去,两腮憋下去,眼睛滴溜溜的大,好像万物在他眼里都是死了的一样,他也是死了的一样。
他这样出去,自然而然招来了闲话,不止一个村民在赵光伟跟前嚼舌头,充满轻蔑地嫌弃陈苹耷拉个死人脸,给村子招晦气。他们指责的声音也落到赵光伟身上,夹枪带棒地骂。
赵光伟通常是阴着脸,偶尔被惹毛了他才回嘴几句,这样的回嘴他只对村里同辈的小年轻说,在上了年纪的老人面前逆来顺受,憋屈地很。
赵光伟是没想到这个冬天那么漫长,那么的难挨,人心和冬风一样呼呼地穿墙而过,以前他哪里受过这么多闲言冷语?他再软的好脾气在这个冬天也硬起来了,生生磨出了棱角。
陈苹倒是无声无息,赵光伟问他话,他还是特别毕恭毕敬地叫他光伟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可赵光伟觉得陈苹那样子是在打自己的脸,他心知肚明他对人家做了什么,这样一来在陈苹面前脖子低地更低了,几乎都不像以前那个神采奕奕的赵光伟了,成了一个虚伪懦弱的男人。
赵光伟完全没想到他们还会做第三回那事。
那天晚上点着蜡烛,赵光伟就快要睡觉了,陈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