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裂响,一桩参天大树“砰”的向后倒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倒地声。
赵光伟紧了紧军大衣,为了保暖,棉裤棉袄穿了里三层外三层,怕漏风还用绳子绑了一圈。他的唇是乌紫色的,风霜让男人的脸更锋利了,古铜色的干裂皮肤,深邃的眉骨下眼睛闪烁着光芒。
他抬起发麻的手指搓搓脸,哈出的气仿佛下一秒就在空气中冻成固体,赵光伟的肩膀突然被在后面拍了下,他回过头,是那个姓刘的汉子。
树是砍倒了,一行人也累的不行了,这一合计,都纷纷喊着休息会儿再继续。
对上一双单眼皮的细眼睛,火柴在磷粉上快速地划过,立刻冒出青紫色的光,一小簇火焰摇动着,男人抽出一根烟递到他面前,眼神示意着,将手指抬了抬:“来一根?”
有火源在倒霉的天里就是好事儿,赵光伟接过去了,轻车熟路地点着叼在了唇上,他看过去,刘汉子把烟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根,坐在断裂的老树上,穿着军大衣的男人们一起低头抽烟,烟熏的苦味被冷空气稀释了,反而吸进鼻子格外的清晰。
解放军也被壮汉发了一根烟,那小同志犹豫了几秒,接过去了,三两口说这是看在各位奉献的份上,以前这树林子里可不许燃火,抓到了就要见公安。
树倒完就要搬到合适的地方,几个人都没有动,默契地吸着烟喘气。赵光伟吐着烟圈,样子有些失神,猩红的火星在他指间微微的闪烁。
他还在纠结去城里的事。若是要在城里租个房子住,也要等到来年春天了。这不是脑门一热能解决的事,年年春天的时候都忙着核桃树上的事,根上是农民,乍一不管了,心里不放心。
“老赵。”
突然听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赵光伟回过头,刚刚给了他一根烟的汉子走了过来,坐到他旁边。一口接一口的烟味,问他你是做什么的?
“在家具厂做木工,地里还种着树。”他答。
“你这一人做两个生意,应付不开吧。”
“还行。”赵光伟笑了一下,白色的牙齿在雪光中发亮:“家里有人给帮忙着。”
“娶老婆了?”那汉子斜看了他一眼。
赵光伟吸了口烟,半响笑出来点头。
这姓刘的汉子看起来年龄没他大,闻言拍了下他肩膀说好福气,家里有个得力的人,不像他们这些光棍,一晃出来这么多天,把老爹老娘自己留家里,不放心呐。
赵光伟沉默着附和他点头。
“你是落泉村的吧?你和那大哥是不是一个村的?”
赵光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也是一个硬邦邦的军绿色后背身影,头戴雷锋帽子,王贵平正坐在不远处一颗树上抽着烟聊闲天。香烟被他吸的烟雾缭绕,时不时混着几句糙话。
“是。”赵光伟马上说。
“老赵,都是一个村的,我看你和姓王的大哥咋不在一起说话呢?!”那壮汉蛮惊奇地问道,赵光伟闻言一语塞,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离赵光伟去王贵平家拜访也隔了将近半个月,他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好端端提礼上门还被骂了。赵光伟心里想着和气生财,磕着牙憋屈地忍下了,说白了他是不怕损失什么的,大不了扔下东西就是打一架,十七八岁时抄起石头往人头上砸的冲动也不是没有过。反正他说白了每日也不在这村里多半时辰,就是真刀真枪打一架又能怎么样了。
当然,凭着良心是不能这样的。这良心是牵挂在陈苹身上。你倒是一走了之了,陈苹还要辛苦守着这个家。你是发泄了,那些阴损的话是要加注在陈苹身上。别看陈苹平时不怎么说话,赵光伟心里头知道,他在村里不会好过。
想到陈苹,赵光伟的心就软了,看来他这辈子真的是该和他绑不开了,赵光伟的心涌进一阵暖流,哈出去的气都像热气。临走前他还答应陈苹要早点回家,两个人还商议着年夜饭吃什么,陈苹说包饺子吧,赵光伟说还是我给你做吧,等你以后去饭店当学徒学会了手艺,哥就有福气吃你做的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