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额上溢出些冷汗,闻言赶忙抬头,“母后待儿臣堪比亲母。”
陆氏又是温温一笑,眸光从这画纸之上一个个的挨个扫过,“皇家的子孙从来都存活不易,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自然都是哀家真心疼爱的孙儿,哪一个受苦受难哀家看着都是难受的,只是哀家总觉得自己日子不多了,这些小辈的事哀家不想管,可又觉得若是不管便没有颜面到地底下去面对先帝,小九,你可明白哀家的心?”
雍王连呼吸都弱不可闻,闻言只僵着身子不语,陆氏便再不说话,只身子朝后靠在迎枕之上淡淡的吐息,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心境,又好似觉得雍王今日说不说或者说什么都没有关系,窗外有鸟雀啾啾,暖阳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陆氏闭着眸子好似要昏昏睡去。
“儿臣……”
静默良久,雍王终于艰涩的道出二字,榻上的陆氏却不说话,好似当真睡着了一般,雍王艰难的呼出口气,忽然咬牙道,“儿臣求母后留八殿下一条性命。”
一句话道出,雍王好似脱力一般的双肩一垮,然而睡在榻上的人却是半晌没有动静,雍王愣了愣神,抬起头来便瞧见陆氏当真睡着了似得呼吸平和,雍王跪在原地,看着这样的陆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又默了一会儿,雍王又道,“儿臣该死,请母后随意责罚儿臣亦都领受,儿臣只有此一愿,还望母后……成全儿臣。”
雍王说着便倾身朝地上一拜,榻上的人却仍是没有动静,雍王抿了抿唇,忽然又哑声开口道,“早年间秦王曾受诬陷,致使皇上对秦王误会颇深,以为秦王是……还请母后为秦王主持公道,一切罪孽皆由儿臣之故,儿臣甘愿受罚,求母后……开恩……”
雍王垂着颈子跪在榻前,不知过了多久,榻上闭着眸子的陆氏才缓缓睁开了眼,浑浊的眸子里头无波无澜,眼瞳之上却覆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陆氏睁着眸子看着自己内殿的穹顶,彩画斑斓,瑰丽堂皇,上古的神佛历经劫难势要普度众生,祥云紫气佛光万丈,霞光所至人世间疾苦皆消,终成极乐,陆氏看了一瞬,又将手落在了那幅画上,再度闭上眸子,口中缓缓道,“这一个个都是哀家的孙儿,哀家自当尽力保全。”
雍王豁然抬头,素来无波无澜的眸子光芒闪动!
稍稍一顿,陆氏的语气平缓又有些感叹,“哀家知你是在等贵妃立后,只是哀家又怎会坏了这立后大典,待明日之后,你自可离开君临,今生你我母子只怕再不得见,你既然爱修道,那便在缙云山上潜心修习罢,待哀家百年,待秦王登位,你爱去何处便去何处,只是这君临城,再也不要来了。”
雍王唇角紧抿,身形绷得笔直,听着此话,眼眶不由得一红。
陆氏的话尚未完,又接着道,“还有阿策和旁的人,都忘了吧。”
至此,再无话可说,雍王闻言有一瞬的失神,眼底藏了这许多日的沉暗一消,原本就淡泊无波的眸子好似更为沉寂空然了,雍王浅吸了一口气,而后便朝着陆氏磕了三个头,“咚咚咚”几声闷响之后,雍王缓缓起身,再看了一眼陆氏,背脊略有些佝偻的转身朝外走了出去,内室入口处站着路嬷嬷,看到雍王出来的模样稍稍一愣,雍王对她笑了笑,雪白的衣袂将这笑容衬得有些透明恍惚,路嬷嬷正要说什么,雍王却已经极快的转眸走了出去……
路嬷嬷眉头微蹙的看着雍王的背影,只觉得他那衣带当风的身影竟然也像适才他那笑意一般的恍惚透明,活生生的一个人,仿佛随时都能羽化归仙乘风而去,摇了摇头,路嬷嬷朝内室而去,刚走进几步便是一声急唤,“娘娘——”
临窗的八步罗汉榻上,陆氏捂着胸口难受的满头大汗,本就满是沧桑的面容,这一晃之间竟然再添沟壑满布,一眼看去像是又老了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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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纵回到栖霞宫的时候已经是午时过后,那几个小黄门并着昭武帝的仪仗早已离开,因为明日便是立后大典,立后之后所有的东西都要搬去栖凤宫,因而眼下整个栖霞宫中都是忙碌的宫人身影,所有贵妃娘娘喜欢的都要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