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虽说范少出手很阔绰,包下了一整层,我们酒店房间也采用一流的隔音物料,但我们值班的时候,两人在里面那声音大得……你们懂的。」

经理笑得猥琐,顿了顿,再说下去。

「大概到半夜两、三点吧,两人吵起来,范少三点多离开的时候气冲冲的,臭着一张脸,骂骂咧咧的。我猜,他发现这高小姐货不对办喽,干那事的时候,不看脸,也总会摸吧,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造假?不过他算有风度了,叫私人司机来接他自行离开,没有把那女人轰出来,让人待到翌日退房。」

范少与高凤仪起了纠纷,有点可疑,可是半夜三点多就走了?死亡时间不是早上十点到中午十二点左右吗?邵毅皱了皱眉。

「还有没有人进去1616房间?」

「这就说到重点了,你们要是上网看过,不少人都说这高娘娘最爱『收兵』(招募男性工具人)……」

经理像说书人一样,正要接上下回分解,却有警员上前报告:「Sir,楼下有个小哥,赶来说要认尸和报案。」

「我初步检验也结束了,先带尸体回去,捎上人去法医科殓房做认人手续吧。」杜衡直起身来。「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和死者的关系是?」

「这个嘛……」警员的眼神有点怜悯。「人叫余子良,说是死者男朋友……」

余子良是个廿岁出头的小伙子,人很内向,在遗体告别室外稍稍望了杜衡一眼,马上自惭形秽地垂下眼帘,也不太懂握手,微躬着身,站在三尺开外,声音小如蚊蚋。

「法……法医官先生。我……我在工地搬砖的,手上脏……」

他午饭时间赶过来,脸上脏兮兮的,混合著灰尘和汗水,提着外卖盒饭还没吃。身上的工人反光背心没来得及换,背心下是一件洗到发白甚至穿了几个小洞的旧T-shirt,鞋头磨穿了,露出一小截袜子,袜子也是破洞的,能看到没有好好求医处理的脚趾灰甲。

他犹豫着,生硬地伸出手。

手上满布着和年龄不符的老茧,和杜衡最多只会握解剖刀和大提琴弓的手相比,简直天渊之别,一看就是社会底层,每天靠体力劳动换口饭吃。

更别说他的右手手掌异于常人──长了「?I指」,在姆指外侧多长了一只同等长度的手指,多出来的那一只还畸形地往后拗,看起来特别笨拙,特别丑陋。

「?I指」,先天基因造成的缺陷,有多种形态,有时是在拇指旁生出一颗小指头,大小如一粒黄豆;有时是在拇指外侧横着多长一只,指形细小;有时是同等长度,并排而列;有时多生出来的一只往后拗,有时内侧的一只向外,外侧的一只向内拗,还有其他很多不同的畸形形状。

杜衡却半点不介意,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与他相握:「余先生,幸会。」

余子良很是惊异地望了杜衡一眼。

杜衡温和地笑了笑:「?I指在亚洲人当中并不罕见,约一千个初生婴儿里就有一个有?I指,当中以男婴比例较高。这是基因现象,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余子良嗫嚅着道了谢,站在玻璃幕外看着高凤仪的遗体,神色倒是出人意料地平静:「是阿仪。」

「你不是她男友吗?怎么都不难过不哭?」Elaine忍不住问。

「Elaine。」杜衡眼神责怪地瞥了她一眼。

「对我们这些被社会遗弃的人来说,眼泪是多余的。哭给谁看?有谁会可怜我们?法医官先生,认完人,求求您赶紧解剖调查好不好?我是不是可以去录口供了?我很肯定,是那个范少害死人的,求求您和警察赶紧抓人!」

高凤仪生前靠直播爆红,死后真实外貌也通过直播一朝曝光。

本来在网上热捧她的那些粉丝消声匿迹,传闻中追随左右的大堆观音兵也全部变成逃兵。她亲人经营街市菜档,鄙视她贪慕虚荣,为了攀高枝无所不用其极,拒绝认亲收尸。

肯承认关系的,只剩下这个「小兵」余子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