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遵义受伤了,跟人绝交之余,还赌气改了自己的志愿,不跟冯敬德一起当急症室医生,毕业时拿着奖学金和医学院院长的推荐信,跑去日本攻读法医学。
「其实后来回想起来,都觉得我们俩幼稚得要命,两个准医生跟小孩似的闹绝交。分道扬镳以后,我以为我要永远失去这个朋友了,没想到过了十多二十年,他竟然回流H城,进了重案组当法医,还主动打电话给我,约吃一顿晚饭??旧。」
在那顿晚饭上,陈遵义介绍了他的妻子山崎和子,是他在东京大学认识的助理文员,已经结婚好几年了。
「老朋友结婚,我松一口气,也打从心底里祝福他们。可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怎么?」
冯敬德有点难以启齿:「初见面的时候,山崎和子一看就是贤妻良母型的女性,会主动给丈夫和丈夫的朋友斟茶,很文静,总微笑看着我和师弟聊天,不插嘴也不打断。她不会H城话,我还怕顾着和师弟叙旧忽略了她,就拿出会的一点点日语,夸他们两人很登对。怎知道,师弟笑得很勉强,山崎和子也笑得很勉强,害我差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明明老顽童也知道的。」他横了一眼在另一边给邵毅看死者日记本的周白通。「他某次执勤时受伤进急症,认识了我以后,闲谈时跟我说起,我师弟因为他太太的事,在重案组成了笑柄!」
山崎和子随丈夫来H城以后,没有工作,看似当时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家庭模式,可她会掐准陈遵义下班的时间,每隔半小时就会传呼一次,如果丈夫没回复,她就会怀疑丈夫是不是下班后去鬼混,直奔重案组找人。
如果丈夫接到案件外出或者在解剖室里加班还好,如果不是,她会找当值的队员比划着询问行踪,像是陈遵义约冯敬德吃晚饭的那次,就是她知道以后非要跟过去,监视着人。
某天H城八号台风警告讯号高悬,冯敬德半夜被传呼机吵醒,看到了传呼机里的「1 2 267 0 629」,大意是「姓陈的阿义 有急事 老地方 不见不散」,赶紧驾车出去H城大学附近一间老字号冰室外等人。
陈遵义早就在等他了。
一个四十多岁事业有成的大男人,弄得跟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似的,只穿了拖鞋就从警察宿舍里狼狈地逃出来,伞没带,雨衣也没穿,在大风大雨里,在电灯柱半明半灭的微弱光芒下无助地四处张望,一见昔日师兄,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抓着他的手崩溃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师兄救救我,我快疯了……!我不想回家……完全不想回家!」
在陈遵义口里,山崎和子本来是个完美的妻子,可是她在日本生第一个孩子夭折后就变了。
那个孩子在照X光的时候诊出是个无脑畸形儿(Anencephaly),患有罕见的先天性疾病,胚胎发育期间颅骨出现缺陷,脑部发育不全,一直处于盲聋状态,对于周遭环境无法感知,而且没有痛觉,就算不胎死腹中,生出来以后绝大部份也会在几小时到几天内死亡。陈遵义劝她去外国堕胎,她不肯,说外国有稀有案例能活好几年的,两人大吵了一场。
最终陈遵义退让了,那个畸胎也一如所料,虽然分娩时是活的,可是不到5小时就死了。
他知道妻子第一胎就这样没了,心里一定很难过,但过了三个月、半年、一年,和子还是无法振作。
「那时我也刚拿到博士学位,就提议,要不要换换环境?她说,只要有我陪着,去哪都好,还主动放弃了工作跟我移居。她英语不好,学不会H城话,也没去日资公司应聘,说是想试试当全职主妇。我心想,随她怎么决定,只要她开心就好。」
「结果呢,她终日无所事事,要不黏着我,要不窝在家里,招呼几个在社区中心认识的同乡或会讲日语的女人上门唠嗑打麻将。」
「从那以后,她跟我讲话愈来愈充满试探意味,不时神经质地问我爱不爱她。除了上班,我不管去哪儿,和子都要跟着,会检查我的传呼机,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