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慌乱,他像是一朵垂落在幽冷瓷瓶边的玉兰花,摇摇晃晃、顺着暴烈的大雨,即将被冲打进深渊般的瓶中。
周围人的声音已经听不真切的,只有耳畔过分刺耳的耳鸣声持续尖叫。
江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宿舍的,路上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当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后,连地面都被拖拽出了一道道阴影般的湿痕。
潮湿的水珠一滴滴地顺着惨白的下颌尖往下坠落,少年往日一头蓬松漂亮的黑色发丝湿漉漉地垂下、黏在额头,白色微厚的卫衣被吸饱了水分,冷沉沉地坠在骨头上,衬得他脸色青白,仿若水鬼。
舍友们都还没回寝室,江让慢慢蜷缩着身体,双腿微弓,如同一只避难的蜗牛般,颤抖着趴在桌前。
段文哲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他消瘦了很多,少年像是被削去枝节的白杨,风一吹来,便愈显寂冷清凉。
江让不知道自己现下该怎办,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段文哲。
段文哲是个贴心温柔的人,甚至称得上解语花。
与江争不同的是,段文哲总能在恰当的时候,给予青年最需要的东西。
无论是实习记者的位置,还是体贴的早餐、图书馆合适的位置、资料的收集、甚至是一些关于深度课程的解答.......
可以说,这段时间相处以来,江让只觉得对方与自己是近乎灵魂般的契合。
但也仅限于此。
可今天,江让猛然认识到了一件一直以来被他忽视了的事情。
那就是,这座城市从未真切的接纳过他。
他所得到的一切好意、一切尊重、一切便利,都源自于段家、段文哲的权势。
江让无法抑制地浑身打着哆嗦,他试图咬紧牙关,止住口腔中的颤意,却只是徒劳。
在阴暗与嘲冷齐齐袭来的一瞬间,少年想到了很多。
譬如刚来京市的窘迫、路人莫名投来的鄙夷、房东大叔的白眼、工地上那些欺压哥哥的人.......
原来,恶意从未离他远去。
它们像是一堆厚厚的泥泞,若是有权势的日光照耀,它们便乖顺地化作干土,任人踩踏。
若是无权无势的人不当心踩了上去,便只能深陷其中,任由侮辱。
他是成绩好,是能得到老师的喜爱,但那又怎么样?
段文哲一走,他便又恢复了原型,成了最初的那个毫无立足之余的穷孩子,谁都能来踩他一脚。
江让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段文哲和向天明不一样,向天明不懂他、欺辱他、逼迫他,他利用起来得心应手,毫不手软。
可段文哲不是。
段文哲待他温柔、耐心、彬彬有礼,他理解他的理想,不求回报地帮助他、支持他,甚至连表白都是如温水般的柔软......
江让死死低着头,心中隐约生出一股悔意。
实在不能怪他这样想,人在极端环境之下,是很容易对自己曾做过的决定产生悔意的。
少年试图努力按耐着,手筋都止不住地抽搐,却依旧忍不住去想。
如果当时他自私一点,答应了段文哲,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少年红着眼睛想着,攥着手机的手骨都泛着层死白的灰。
“嗡嗡嗡”
有电话打进来了。
江让几乎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他抹了抹颊边的汗水,抖着手去看手机上的来电。
蓝色的屏幕上显出两个跃动的方格字。
哥哥。
心口一松,失望如潮水一般涌来,少年不得不承认,在看到江争的那一瞬间,他是失落的。
红色的接听按钮被按响,江让半垂着头,好一会儿没吭声。
“让宝?怎么没回我消息?今天天冷,衣服穿好没有?中午吃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很温柔、顺从,一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