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据陈野狗报案时所言,发现其父死后他便跑来府衙,可知他竟连近身查看父亲伤势之举都未有,便立刻奔出家门前来报案,这不是惊慌失措,反而更似是早有所料般冷静。”
“疑点三,”沈大人伸出三根手指,作猫爪状屈挠了几下,“刘木头的嫌疑洗得太过干净。凑巧他今日比陈野狗早出门一刻,凑巧他偏去叫了李三郎同行做工,凑巧他妻儿这几日不在家中回了娘家,诸巧凑于一件事上,即便天衣无缝,也该先疑三分。”
“疑点四,”青岫偏头望向陈家院子,“暂不提凶手如何做到远距行凶,单说凶手选了一柄几十斤重大锤,并能保证其准确砸中陈土狗后脑,便不似抱着姑且一试之心所能为。此行凶手段,应是经过细心且精密的计量和谋划的,凶手也必是极为熟悉陈家父子作息、陈家屋院布局,甚而时常出入陈家之人。”
沈大人低头以手扶额,似在苦思,半晌闷声道:“本府已再想不出其他疑点了,小苏师爷……”说着抬头,一本正经看着青岫,“你再说出一点,你便赢了。”
小苏师爷面无表情:“学生不敢。”
沈大人闷笑两声不再逗他,转身带着青岫走回陈家院门外。
“此案尚有疑点未决,”沈大人一派正气对巷中众人道,“为防于案有扰,暂将陈野狗、刘木头带回府衙安顿,女眷张氏有所不便,只在自家暂时禁足,陈刘两户留衙差把守,闲杂人等一律勿近。”
刘木头闻言连忙膝行上前两步,一脸冤枉:“大老爷,小的与案无关啊!因何不让小的归家?小的明日还要去马财主家做工,耽误了工时便挣不了工钱,挣不了工钱便没饭吃啊大老爷!”
沈大人低头看他,脸上笑容可掬:“莫急,待结案后本府偿你损失,如今陈土狗尸首尚不能收殓,夜里你一人在家,难道不怕他冤魂登门作祟?”
“……”青岫略无语地看着这位堂堂知府吓唬他的百姓子民。
当然,是吓唬,亦是试探。
刘木头遍身打了个激凌,忙道:“小人未做亏心事,陈土狗冤魂又怎会找上小人!”
“生是什么样的人,死是什么样的鬼,陈土狗生前无风还要兴起三尺浪,做了鬼岂不更是无所顾忌毫不讲理?”沈大人言之凿凿,全不似头顶青天红日的圣人门生。
眼见刘木头还要再争,沈大人将手一摆:“行了,便这么定了,再多说拉下去掌嘴打板子。”
说至此处约是想起老张头的“整毁床板子”,不由笑了一声出来,转头去瞅他家小师爷。
小师爷摆一副不苟言笑死人脸与他看,沈大人握着嘴愈发笑意难抑。
另一袖里的拳却握得将指甲嵌进掌心里。
距天黑还有些时候,陈野狗和刘木头被带去府衙看管,仵作进得院中为陈土狗验尸,于捕头带着一干捕快走访四邻挨户排查。
沈大人却带着青岫去了旁边刘木头的家。
到底是家中有女眷的门户,刘木头的家相较陈家父子的狗窝齐整了不知多少倍,桌光椅净,橱柜整洁,日常用物井井有条,院子里甚至还打了口井,井上架着汲水用的桔槔。
唯略显杂『乱』的是院内一些成品与半成品的木工活计,却也不似陈家父子那般无章『乱』扔,至少有着充足的落脚之处与日常活动所需空间。
“唔,”沈大人『摸』着下巴打量这满院子的木艺家什,而后指了一个高柜给青岫看,“若非你我方才得出远距作案的推论,眼前再看这柜子,正放在与陈家共用的院墙边,若攀了它上去,岂不正好能跳入陈家院中。”
“此柜略高,并不好攀。”青岫道,“既如此,何不再放张桌或椅在旁边垫脚,反而给自己增添难处,何况那边廊下还倒放着一架竹梯可用。”
沈大人笑:“刘木头壮实得很,保不齐两下便能攀上柜去,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垫个桌椅。而那竹梯上既无雨痕又无泥迹,显见昨日与今晌都未曾用过。你我与其在此猜测,不如攀上柜去证实有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