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纵与欺骗一向是那位神明驾轻就熟的手段,他从一开始就明白。

难以呼吸。

越往上走, 越不能控制自己。遮天蔽日的高山向他压来。那种感觉不是迷雾之都强加给自己的, 而是由内心生发。

眉峰微蹙, 一向无悲无喜的眼瞳里, 浮现出连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终于, 山巅将近,郁飞尘也看见了上方影影绰绰的建筑。

建筑越往山顶越密集恢弘,直到最高处,它们层层相依向上,簇拥着一座洁白的高台。

雷霆轰响,混沌的万物里,只有那座恍若永恒的高台熠熠生光。

那就是永恒祭坛。安息日到来的那一天,络绎不绝的人群会登上高山,走到祭台之下见证这场神圣的典礼,他们把这一程称为“朝圣”。

现在,他也要走过朝圣的道路了。

前方是一个立柱连成的拱门,是历经漫长岁月才会呈现的朴旧的白色,表面有时间的痕迹。

这是神殿的某一个象征性的正门。跨过去,就算正式步入神殿的地界。

这些认知是哪里来的,郁飞尘不知道。

穿过拱门会是一片永眠花海。神殿的外围全是永眠花,不意外。安息日总是设在它们盛开的季节。

他走过门下。永眠花气息迎面而来。

步入神殿,应觉得它庄重、肃穆。嗅到永眠花的香气,应感到平静、安宁,如同进入甜美的睡眠。

但郁飞尘并未感觉到这些。

天幕晦暗,走过那道门,盛放的永眠花最高到了人的胸口,雪白的长瓣次第涌动如汪洋,那气息会让人忘记自己的存在。

郁飞尘的目光静默冰冷如渊海。

在永眠花海的小径里向前行去,在每个分岔口选择想走的方向。他莫名想,花海里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枝叶和花瓣依次拂过了他的衣摆,香气浸润了一切。当他终于看到前方一座静静矗立着的、雪白的方尖塔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意外。

他只是想,原来是它。

塔身上什么都没有,它就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呼吸般起伏的花海里,一座寂静的塔。那种美过于缥缈、也过于孤寂,是最有灵性的诗人梦中才会出现的情景。

回过神来时郁飞尘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塔下。

伸手触到方尖塔那亘古以来都冰冷如许的表面。这一定是一座墓碑,他想。

……谁的墓碑?

为什么,他会觉得怅惘?

他将额头贴在冰凉的塔壁上,闭上了眼睛。远远看上去,像是试图听见它的呼吸或心跳,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它。

可是这历经万古的静穆的碑塔,又岂会为现世中的一个人所动?

永眠花的香气里,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浩瀚的天与地像云烟一样环绕着他。郁飞尘向下坠落。

……好像又被共振带进去了。

但是这次,周围却是无比明亮清晰。触感如此真实,没有一丝一毫附着在他人视角上的陌生感。

他看见自己穿着旧银色古老的盔甲,半跪在一座雪白的高台上。风中全是鲜血的气息,地面遍布血迹,汩汩的鲜血沿奇异的纹路向外蔓延。

它们将化作浩瀚的意志笼罩整个世界,带来长久的安宁和平静。

啪嗒。一滴血落在地面上。他沿着血流下的方向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皓白的手腕。深可见骨的伤口斜着划在手腕上,鲜血从这里流出来,极致浓烈的红与白,如同触目惊心的油画。

他抱着这个流血的人,让他能靠在自己的胸前。

是一个金发的少年。

柔韧温热的躯体,熟悉的触感。呼吸的力度很虚弱,胸脯微微起伏着,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缓慢。

血已经流尽了。

“我……”他的声音听起来随时会消散,“我好像……做完了我该做的。”

郁飞尘静默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