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 所有喉管怪物都倒下后,虚空中突兀响起的,就是这样一段对话。它既没有阻碍他们前进, 也似乎不包含任何信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段话究竟意义何在。而此时,却好像明白了它的用意。

低头看向怀里, 光芒如此静美,他怀抱着的这具躯壳却如此残败。

安菲凝视着天平的幻影, 失焦的目光似乎已穿过重重岁月。

“小郁, 还记得曾经听到过的吗?我说, 它真美。”

“其实, 就是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 我确信天平和我会有相同的用意。它要告诉我,它仍记得我们,它会站在我们的一边。”

他说“我们”。

几次艰难的喘息后,郁飞尘静静听着他续上先前的话语:“所以,我帮助它从污染中解脱后,你就可以学着……使用它你已经学会怎么使用它了,不是吗?”

郁飞尘的嗓音,听起来异常遥远而平淡:“得到它,就能解除你身上的诅咒了?”

“解除我的诅咒……?”安菲的嘴唇动了动,“可是,到那时候……”

下意识地,他的手指抚上自己心脏的破口。在那里他没有碰到自己的心脏,而是触到了郁飞尘的手指。器官柔软的残片从他们的指间向下淌去,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鬼魅般的冰凉。

可是我的路已经要走完了。

到那时候,不会再有“诅咒”仍存我身。

因为那时候,我已不复存在。

虚渺的绿瞳里,渐渐浮现出释怀的神色。

“他们说的是对的。小郁,我的命运早已注定。”

从离开故乡的那一天起,你只能在刀尖上行走。

你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到你能走到最远的地方,然后倒下去,任刀尖刺穿你的身体。

郁飞尘依旧注视着安菲。

这就是神明的一生。

当终于走到迷雾最深处,寻回最后的神权之际。

也正是要将自己的存在献祭,完全消弭于这个世界之时。

这,就是祂为自己选定的道路。

在永恒祭坛上,在锁链天平面前。

祂永远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一次,又一次。

而你,也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看祂走上那条离你而去的道路,从不回头。

你一直在等。等祂的使命尘埃落定,等祂的轮回宣告结束。

你其实不在意祂在做什么。

因为你如此相信一件事终有一天,祂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重新回到你的身边,然后,再也不会离开。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你此生的意义,全在于此。

可是。

在这一切都将落幕的最终时刻。

祂的选择,仍然是转身离去。

圣洁的光芒像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将这方世界笼罩。安菲眯起眼睛,他的灵魂正在流逝,曾拥有的一切不同于常人的感知都消解而去,但他仍感到正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缓缓降临在这里。

已经不再清晰的视野里,他看到了那个东西,

就在光芒的对立面,浓黑的迷雾缠绕聚集,这片空间中一切破碎的残骸、哭泣的魂灵都被它纳入其中,相互连接。最终,它们在虚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巨大的人形那人形全身包裹在漆黑的斗篷中,顶天立地,向下俯视,一眼看去晦暗而恐怖的存在。

他的故乡还能凝聚出如此具象的集体意识来与他对抗?

黑袍之下,无形的目光注视着安菲。

它在对安菲说话。

超越了现实的存在也不需要使用尘世的语言。安菲听见了它的话语,如虚空中低沉可怖的心跳。

它说

你输了。

安菲抬头直视着它,面对这些故乡的魂灵,他脸上第一次出现纯粹的笑容。

“不,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