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不好奇自己究竟是谁,也不在意自己究竟从何而来。

于是他只是俯下身,在神明的耳畔说:

“我也恨你。”

然后残酷地一根一根断开所有与永昼的连线。

只在一瞬间。

目光越过无尽虚空,横渡满是碎片与残骸的汪洋大海,他仿佛能看到永昼里正在发生的情形

乐园里,地面开始震颤,本就饱含担忧的永昼神官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祥的变化。然而随着连线一根一根断裂,震动只会愈发剧烈,不会停止。

缺少了最为核心的力量,乐园的地面会崩碎,建筑会坍塌,最后,时间和空间也会断裂,整个乐园轰然消散,像是一页被撕碎的纸片。

然后是神国,再是整个永昼。

当然,神官现在都在乐园,也许能让它再支撑一些时间。

但是毁灭终会到来。

他看见画家把所有神官召集到一起,看到墨菲将一张骑士牌倒扣在桌面,在鎏金鸟笼和沙漏之间闭上了眼睛,像是不再想通过这双眼睛看到什么。

他甚至还看到穿着最喜欢的那件兜帽长袍,拉着一个滑稽的透明行李箱,正在离开辉冰石广场的克拉罗斯也回过头去,惊诧地看向正在发生的一切,似乎没有预料到事故的发生会这样突然。

实话说,守门人选择跑路这件事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只是行李箱里那些种类各异的廉价玩意有些令人费解。

所有连线都断开了。与永昼相关的画面也在他意识中烟消云散。

他看见神明的眼睛祂正死死地看着他。

你竟敢如此。

你怎能如此!

郁飞尘读懂了祂的意思。

他曾经选择信仰的这位神明看似随和实则傲慢,看似总是身陷危险实则习惯了言出法随。没有人敢违逆祂的意愿,没有人敢僭越祂的权力,也没有任何事会偏离祂的计划与意料。

除了自己,除了现在。

如果这时候再递给祂那柄匕首,郁飞尘毫不怀疑神会再往他身上捅几个窟窿,然后不顾一切闯出去,去拯救祂亲爱的永昼子民。

郁飞尘不由冷笑。

锁链再度收紧,将神的身体死死锁在原处。他伸手扳起神的下颌,与祂四目相对。

那种事绝无可能发生,因为神明已经自身难保。

“那么在意做什么?”他说,“你的神官还没死。”

“你……”神沙哑地吐出几个字,“不可理喻……”

郁飞尘:“你骂人的词汇真的很少。”

神明的目光冷的像冰,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并不期望看到祂再把自己的牙齿弄坏,郁飞尘原本扣着祂下颌的手使力,另一只的手指探进神明的唇齿,硬生生将其撬开。

于是被咬着的变成了他自己的手指。

那张华美的面孔因此微微变形,却无损其美丽,而是像坠落眼前的琉璃碎片一般,几乎要灼伤人的视野。

过分耀眼的光芒,只会增滋长人内心的黑暗。

蔓延如汪洋。

只听得见心跳。

他们就这样对视。比起对峙更像僵持。

人的力量和情感都是有限的,郁飞尘知道。没有人能时时刻刻在激烈的情绪当中,爆发的时刻总会过去。

等被死死咬着的手指松开了一点。那种极度刺激下的愤怒和戾气也有了消退的迹象,露出原本的底色。

神明看着他,像是看见一个陌生、不能理解的怪物。

你怎么会是这样?

你为什么会是这样?

郁飞尘忽然发现神的眼眶是红着的。

像是下一刻就要有眼泪落下。

他若有所感,上前更近地注视着神的眼睛。

神明猛地偏过头去挣脱他的禁锢,也松开他的手指。郁飞尘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一刻祂身体神经质般颤抖,别过去不愿看向他的眼瞳里还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