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横街的拐角有一座酒肆,门面古旧,酒博土也有五六十岁,说话间是当地口音,便进入酒肆。这时正是巳时,酒肆内并无客人,酒博土热情地上前招呼。
玄奘合十问道:“老丈可是敦煌本地人?在这里开酒肆有多少年了?”
酒博土急忙避开:“不敢,不敢。回禀法师,老朽世世代代都是敦煌人。这酒肆是祖上传下来的,至今有一百五十余年。”
“那正好请教老丈,”玄奘问,“武德八年的时候,西沙州来了一位录事参军,姓吕,老丈可知道他?”
“您是说吕参军?他”酒博土脱口而出,随即脸色就变了,不安地望着玄奘和李澶,不敢说话。
李澶知道有异,玄奘却含笑望着酒博土,道:“正是吕参军,老丈可知道他如今到何处去了?”
“二位不是敦煌人?”酒博土咬咬牙,低声问。
两人都摇头,玄奘道:“贫僧是洛阳人氏,路过此地,当年和吕参军有过一面之缘,特意来拜访一下。”
“既然是路过,法师最好不要再打听了。”酒博土小心地四下张望着,“老朽一家世代信佛,万万不敢让一位高僧惹下麻烦。在这敦煌城中,吕晟二字就是个禁忌,无论跟谁您都万万不能提起。您办完事情,赶紧离开敦煌,才是上策。”
玄奘和李澶的表情凝重起来。
李澶吃惊道:“这是为何?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酒博土若无其事地抹着桌子,低声:“吕参军的宅子在成化坊东街二曲,法师且去一看便知,还请法师切莫让人知道是老朽告诉您的。”
玄奘心头惊骇,当下也无心再问,随即带着李澶离开永康坊。
成化坊并不远,顺着甘泉大街往北走了三坊便到了。不过这座坊颇为偏僻,在一条横街里边。从坊内的门户规格来看,也不似住着什么高官大贾。玄奘二人走到十字街的东街,迎面有牧人赶着几百只羊过来,把街巷堵得满满当当。
二人避开羊群,走到第二曲,就见临街一座高大的门户,厚实的夯土外墙围成四方宅院,院墙四周廊屋环绕。整套宅院占地足有两亩,在城中算是大宅。两层门楼,粗大的榆木立柱,门头雕梁画栋,颇为精细。只是整座大宅都已经荒废,廊屋上的屋瓦破烂不堪,陈年的蛛网挂在半空,于风中摇摆。台阶上野草侵凌,足有膝盖高。漆黑的大门上,似乎还贴过封条,只不过年深日久,封条剥落,早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玄奘沉默地站了片刻,走上台阶,去推那两扇厚厚的黑漆大门,连带着门楼晃了一晃,却没有推动。玄奘有些发愁,四下里踅摸着,想打开门。
“师父,你当真要追查吗?”李澶问。
“追查到底。”玄奘一字一句道。
“既然如此,那何必小心翼翼?”李澶飞起一脚踹在了门上,然后迅速拉着玄奘跳下台阶。
那门楼晃了几晃,顿时轰隆隆塌下半边,一扇门也倒了下来,尘土漫天。玄奘苦笑不已。
街上路过的行人也有些傻眼,呆呆地看着他们。周围的宅院里也有人奔跑出来围观,一个个脸上变色,指指点点。玄奘朝他们一笑,这些人顿时缩了回去。
等灰尘散去,玄奘二人走进了院子。
一进门便是横长的前庭,两侧是廊屋,似乎是仆役所居,一侧是庖厨,一侧是侧门,似乎通往围墙外的马厩。廊屋中间是中门,同样有高高的门楼,不过两扇木门早已经倒了半边。
前庭的地面给挖得坑坑洼洼,地上的青砖被撬起来,挖了十几个深深的土坑。玄奘蹲在土坑边上,仔细查看着。李澶径直走进主院,脸色顿时就变了:“师父,快来!”
玄奘急忙起身,穿过中门走了进去,一看之下也愣在当场。
主院宽大无比,堂前种植着些榆柳,周围是一圈廊屋,庭院正中砌起台基,盖着一座正堂,倒也是河西宅院的普遍格局。问题在于,主院里一样被挖得坑坑洼洼,到处是深坑,甚至一株合抱粗的柳树也从根部被挖了一个大坑。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