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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一个远离京城的偏僻小村落。

赵令卿登基后,自然是不会放过一直帮扶着赵扶蓁的慕家。

但赵令卿向来待她极好,又体察人心,虽说下令抄了慕家,却私下里悄然告诉她,可以提前放出风声让慕家人有应对的时间,若他们足够聪明,又有机缘,能逃掉的她便不再追究。

她虽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养女,但慕家毕竟让她十几年平安成长,她不能不报养育之恩。

所以她答应了赵令卿的做法,状似“无意”地走漏了消息。

本以为再也不会与慕家人有任何瓜葛,却没想到重逢的这一天这么快又到来。

她心中对赵扶蓁当日不明不白的话语有了些许猜测,但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前,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慕云筝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直愣愣地推开了那幢茅屋前虚掩着的门扉。

茅屋很小,一进门便见得厅堂。

周纨身穿荆钗布裙,优雅地坐在堂前木椅上,从容地看着她。

哪怕落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也与自己记忆中那个总是端庄得体的母亲没有任何不同。

“你来了。”周纨放下手中茶杯,对她浅浅一笑。

周纨何等聪明,从她踏入这茅屋的一刻,便知晓了她的来意。

所以她索性也不装了,坦然道:“都是我授意的。”

慕云筝手指微微蜷起,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周纨十指交叉放于膝前,莞尔一笑:“筝儿,娘的意思,你又怎会不明白呢?”

“慕家倒向赵扶蓁后,许多次赵扶蓁对赵令卿的暗算,其中都有我的助力。”

她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那个已经被一丈白绫赐死的成太后,先前陷害李太后那件事中,也有我的出谋划策。”

慕云筝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眉心紧紧地凝起:“为什么?”

“为什么?”周纨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早就同你说过,你选择离开慕家,我们便不再是母女,而是敌人。”

“在各自的阵营各行其是,有什么不对?”

直到泪水濡湿衣襟,慕云筝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哭了出来。

“我是说,我明明是你的生身女儿,为什么这么对我!”她抬起眼,瞪着赤红的眸子,怒视着周纨。

周纨神情一滞,而后半阖眼帘,轻笑出声:“原来你知道了。”

得到周纨的这个答案,慕云筝的心更是一沉。

周纨再抬起眼时,已经揭下了方才那副慈母的面孔,双眸漠然:“筝儿,你莫要怪娘。”

“要怪,就怪我那没用又下作的丈夫。”

她的丈夫?

慕云筝拧紧眉头,候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周纨森冷一笑:“自从你的父亲,将我送给慕昌后,我便发誓此生决不再受人摆布。”

周纨的话仿若平地起惊雷,震得慕云筝久久不能回神。

“你可曾见过野外母兽养育幼兽?我养育你成人,自认从未亏待,你年岁渐大,我抚育义务已尽,造化自在你。”

“我恨你父亲无情,所以我在成为国公夫人后将他带入府,让他每日看着自己曾经的情人与其他男人恩爱快活。”

“我恨慕昌将女人视作玩物,我便让他将别人之女养大成人,还浑然不知,甚至要踩在他的头上夺走他的权力。”

随着话语深入,周纨的神色愈发疯狂。

“所以你看啊,那些该死的,全都死了!慕家人,只剩了我和你父亲这两个外来人,我的好女儿,你说是不是很痛快啊?”

周纨凝着慕云筝的眼,一字一句道:“没有权力,我的痛苦,我的恨,都无法平息。”

从周纨说第一个字起,慕云筝仿佛就不会呼吸了般,僵在原地,直到发现自己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

周纨掩着唇,撕心裂肺地笑着:“你的父亲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