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一个礼拜六的下午，我从新白马酒店出来，冷风直灌，我正准备直接上车，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马路对面。

他戴了一顶栗色的羊毛平顶帽，穿着深黑的西装三件套，外面套一件同样深黑的大衣，锃亮的黑色皮鞋透出危险，他一脸严肃地靠在黑路虎的车头。

这让我想起1995年他去切尔西接我参加五月舞会。

当时他才十九岁，不管是因为高大强壮的身材，还是因为名车名表定制西装，狄兰.本廷克都呈现出一种强大的气场。

见我望过去，狄兰站直了身体，绅士地扶了扶帽檐。

我冲他笑了一下。他穿过马路，来到我面前。

“你好，钱宁。”他说。

我说：“你好，狄兰。你在这里干什么？”

“炸鱼和薯条。”他的口音和声音令这道菜听上去如此诱惑。

“高级的口音并不能让这道菜变得健康。”我也一本正经开玩笑。

其实我猜他这几天可能会来找我，因为拆迁又能顺利进行了，该轮到这家情怀店了。

“你可以看着我吃。”他理所当然地说，比我还要正经。

“你从小就是被这么教育的？”我立刻回道。

帽檐下，碧眸微闪，对视变得暧昧起来。

“又不是约会。”狄兰淡漠地说，他看了看切尔诺夫，“董事长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在那个下午再次坐上了那辆黑路虎的副驾，没有让我的保镖跟着。

一切都那么熟悉，好像那么多的drama都不曾发生过。

“你穿得像个老男人。”我系安全带的时候嘟囔。

狄兰把住方向盘倒车，瞥我一眼，“很难看？”

我拒绝回答。

“钱宁。”他轻车熟路上了道，低沉唤我的名字，“如果我像个老男人，你应该叫我什么？”

车里的暖气一定开到了最大。

翻涌的画面随之而来，伴有激情的声音。

我的沉默比聒噪更聒噪。

这该死的小子笑了，笑声浪荡且得意。

“你还是和那年一样。”狄兰侧脸看我，那么冷，那么温柔，“我甚至没碰你。”

“亨利……”

“可以。你可以一直用他做借口。”

“不。亨利不是我的借口。”我开了一点车窗，让寒风吹入，平复心跳，“他说他明年回G城工作，最近每个周末都加班，你怎么有空？”我知道狄兰已经着手金丝雀码头的现代住宅。

“他接到了G城的一个项目。”狄兰的左手弹了弹，金色的方形尾戒金光一闪，“我们不介意承认姓氏在帮我们的忙。他护照上是姓‘陈’，但在很多人心里，他这一生都姓‘钱’。”

我早知狄兰犀利，一句话道破一层我和亨利难以逾越的道德禁忌。可我和亨利难以逾越的远不只这个。

“但我们也得证明我们不是只有姓氏的废物。”他没看我，继续说，拐了个弯。

我望着车窗外阴沉的冬日伦敦，唇角微微翘起。

那家炸鱼和薯条店并不远，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狄兰把车停在了街口。从车里下来，他好像想牵我的手，但也可能只是我看错。

快餐店门店不算大，招牌白底红字，简单显眼，店名就叫“炸鱼和薯条”，是一排二战后建筑的头一家。

离滑铁卢桥、滑铁卢火车站、地铁站都不远，附近还有大学和办公区，可想而知，生意兴隆。哪怕是礼拜六，依然热闹不已。

我和狄兰进去的时候，大半的桌子坐满了人，还有几位在前面排队。我们的到来显然引起了一些注意，每个人都侧目。至于缘由，也许多种多样。

排队时，我在观察，狄兰也在观察。但他在观察我。

“你从没来过这种店？”狄兰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他声音不大，约莫只有前后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