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种日子还算不错。

至于不能吃不能喝,整天睡觉的时候,没有食物,他要么困得不行,要么浑浑僵僵,几乎无法思考,这种小事就无所谓了,他只在乎还能睡多久,他要抓紧时间,他在很久之前就想过,如果可以,有机会的时候,他要一个人在单独的屋子里,睡二十四个小时。

他那段时间一直在为这个目的努力。

后来门就开了。

他不记得是警察还是另外一波想要骂他的人。

无所谓。

第二个地痞就在没有人的废弃仓库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以为自己被困很久了,其实是被幻觉误导了时间流逝的速度,以为时间过得很快,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实际上,他在仓库透过窗户所看见的天空并不是证明时间的东西,而是虚假。

乐园可以让天空亮也可以让天空黑,因为第二个地痞看见的天空,没有一角是真正的天空。

地痞以为过去了很久,他就渐渐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了,频繁去看天空,没有看见变化,破口大骂,后来觉得自己太倒霉了,连破口大骂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躺在地上,一点点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没有想起来,因为乐园将这段记忆给他屏蔽了。

他就完全想不起来,这对乐园是好事,对他也是。

他不记得,所以不会多想,他不知道,所以不那么恐惧,他甚至还有希望,他觉得,总有人会救他一命的。

事实上,当然没有。

在乐园的领域之中,整个世界都只属于一个人,那就是乐园,乐园说有那就有,乐园说没有,那他到死也等不到。

某种意义上说,他其实可以在这里选择永生,因为在幻觉之中,他可以永生不死,只不过,乐园不会让他好过,也就是说,他会遇上其他情况,比如,从年轻到年老,从健康到病痛,从欢欣鼓舞到偃旗息鼓,从满怀希望到麻木绝望。

任何一种情况,他都扛不住,因为他本身没有活很久,也不觉得自己可能遇上那些事情,更没有任何准备,乐园也会让他感到更多的痛苦,他不会觉得活下去是一件好事。

等到迷雾散去,他踉跄了一下,一头撞在旁边的墙上,眯着眼睛看见了在摇摇晃晃的黑影之中残留的尸体的轮廓,他凑过去摸了一把,发现是一具尸体,尸体已经凉透了,他非常惊恐地往后挪动,想要拉开自己和尸体的距离,却又一次撞上了墙壁,他缓了好一会儿。

等他回过神来,他却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仓库之中,他无法忍耐地大吼大叫,跑过去拍打墙壁,试图抓住窗户的一边翻出去,试图打开门,试图踹烂锁,想要在平整而满是灰尘的水泥地面上捡到钥匙,他什么都没有做成。

因为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又一次感到了无与伦比的饥饿和痛苦。

痛苦是复杂的,精神的空虚、身体的空闲、无事可做的愧疚、无法接触其他人而造成的错乱……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这是事实,迷雾再次散开,他以为自己见到了阳光,欢欣鼓舞地跑到了大马路上,对着太阳转圈,眼睛看不见了,眼泪一个劲往下流,愣在马路上,砰的一声,躺在了地面,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头脑的反应又比平时慢了半拍,他在地上翻了个滚,他还有点意识,不多。

只够他翻个身,就像是放假之后不写作业点了外卖躺在床上准备打游戏但又有点困的那种状态。

他还是迷迷糊糊的。

一辆大卡车按照红绿灯开了过来,一个拐弯,顺着路就转动轮子,压过了他的身体。

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咔嚓的声音之后,他的身体被拆成两半,断了,地面多了一滩血糊糊的肉酱。

某种意义上说,他算是自杀,只不过,拉了一个倒霉的垫背卡车司机,因为司机完全是按照规章制度驾驶。

谁也不知道,自己一卡车出门就会遇上这种事。

除了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