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吝笑了出来。
“你真的没生我的气?”
他问,“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死。我这个人命就是比较硬,这算是为数不多的优点。我不否认我有点想要看你做决定,但更多的是……一个小把戏,一次心照不宣的配合尝试。而我们配合得很漂亮,我一点也不怀疑再晚一秒,你就会把那柄伸缩匕首捅进他的胸口。这肯定会吓他们一跳。”
人工智能仍旧在屏幕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算是马赛克小人,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也清晰地浮现在人类的脑海中。
直到卡戎垂下眼眸,嘴角有两格像素点微不可见地向上弯了弯。
“你笑了!”游吝说。
他如释重负,甚至有点太过于如释重负,以至于不像在和一个AI伴侣谈话。
“相当漂亮的把戏,”
卡戎的语气仍旧平稳,但是隐约能感受到一点称赞的意思,“……尤其是预设我会发现机关的那一部分。但还是有点太过冒险。我最好还是不要以这点来指责你,否则我就得从我们见面说起。至于我有没有生气我不会因为你想要活下来而生气的,这是每一个人类应当享有的权利。”
共同演好一幕戏的感觉,意外还不错。
当然,必须要忽略掉此时此刻自己身上的疼痛,他刺伤阮雪阑的那一刀绝对没有这样疼,仿佛撬开他不存在的骨头,研磨他那些不存在的内脏。
远方的天空隐约泛起了一点青白色的光芒,夜晚很长,又转瞬即逝。
此时此刻,仍旧活着的众人已经得到了离开副本世界的资格,但只有游吝真的满载而归。
他漫不经心地把一大堆道具收起,大件的塞进系统背包,小件的则放在口袋里。他的口袋叮呤哐啷地响着,卡戎在想那里有多少糖果在彼此相撞。
在他身后,祠堂则像是一张黑洞洞的大嘴。
隐没在其中,一抹翠色的衣裙一闪而过。
游吝笑起来,他眼底鲜红色的泪痣也在半昏半明的天光中格外耀眼。他近乎亲昵,又近乎抱怨地说:“人类都应该活下来?不,总有一些人不值得活着,至少我这样想。事实上,我就不太符合这个标准。”
“我坚持我的程序设定,”卡戎说。
“即使是很坏很坏的人?”他似乎很执着。
“你不会真的想和人工智能辩论吧。”
“……和最开始见你的那一刻相比,小AI,你越来越像是真的活着了。”
这场对话明明不是非常和谐,但又像是弥补了某种裂隙。
或许共同完成了某个成就的同伙多多少少会和对方相处得更自然一些,又或许他们此时的心情都不算差,姑且开始认为对方是可以信赖的盟友。
游吝伸手抚摸着游戏机闪烁的屏幕,“我喜欢这一点。你这么在乎人类的生命,可是这个副本的主人却视生命犹如草芥,我确认一下,副本怪物对你来说不是人吧?”
“你说那个老爷?”
卡戎想了想,“不,这个家族的一切其实都已经被毁掉了,包括整个阴府在内。我所感受到的是,你所见到的‘人’都只是这个地方残留的地缚灵,不断地重复着,加深着过去的戾气。”
“那么,我想要送给你一场表演。”
人类稍显夸张地扬起了手,这动作有一种歌剧谢幕的荒诞感。他漆黑的发丝遮住了眼眸中的疯狂,微笑中的疯狂却恰到好处。
他就像是人工智能又一次想到了那个比喻像电影剧本里最疯狂的那个反派,倾听着人们在黑暗中的尖叫。
他按下指尖,倒计时。
三、二、一。
此时应当有一场爆炸。
而这里的的确确有一场爆炸。
就在倒计时数到尾声时,游吝拍了拍手。
他身后的祠堂如期发出沉重的尖啸,腐朽的吊梁连同着如雨般的瓦砾落下,堆积了上百年的尘埃扬起。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被炽热的白光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