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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位帝王纵然声名赫赫,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在这铺天盖地的赞誉声当众却难免也掺杂了不少批判的声音……固然瑕不掩瑜,却终究不算完美。”

这一大段话就如同一记重锤般狠狠砸在了康熙的脑袋上,最后这句话更是直接戳在了他的那个“点”上。

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总想要做到最好,做到完美无缺,“瑕不掩瑜”这四个字绝非是他想要的评价。

可扪心自问,他当真能够保证自己年迈不昏聩吗?连始皇都尚且被执念迷了心智。

“皇上难道不想做一个完美无缺的千古一帝?父慈子孝、后宫和睦、儿子们兄友弟恭……登基四十余年细数下来桩桩件件皆是利国利民之举,大清盛世由您一手开创……皇上,急流勇退方为正理。”

康熙死死盯着她,神色莫名,“朕若是不想退呢?”

“皇上又何苦执着呢?臣妾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好的局势发生丝毫动乱的,努力了这么久没道理临到头功亏一篑,臣妾会如何皇上自是知晓的。”

“你放肆!”康熙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两眼充血恨不得要吃人似的。

林诗语却仍旧丝毫不慌,“皇上息怒,切莫冲动。”顿了顿,叹了口气,冷冰冰的声音也隐约增添了些许柔和,“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妾与皇上相扶相伴足有二十多年,吵吵闹闹磕磕绊绊到如今,眼看着皇上的头上有了白发,臣妾的眼角也出现了细纹……这么多年朝夕相对自有一份情谊在,臣妾也并不想看着皇上英明一世临了落个不好的收场。”

“皇上,这世间万物往往皆福祸相依,凡事有利亦有弊,有时候痛快放手才是更好的成全,过于执着反倒不美。”

也不知是被软和的话说得有些动容了,还是害怕一时冲动会引来不可估量的后果,康熙那黢黑的脸色显而易见的好转了许多,虽仍是阴沉似水压迫感极强,却好歹没有那种要吃人的可怖架势了。

当然了,他也仍是一言不发只沉默着。

要论这张嘴皮子,这个女人绝对是稀世罕见的利索极了,连他都是自愧不如的,根本不想开口,说不过。

林诗语也不急着催促什么,反倒是行了一礼就直接告退,“皇上且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罢,已是年过半百之时,何苦来哉。”

说罢就自行翩然远去。

这一夜对于康熙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满脑子的思绪混乱复杂极了。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皇上?”李德全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跟着。

康熙也不吭声,随意披了件外衣就去了书房,这一坐便坐到了天亮。

倒也不曾干别的,只是翻看了些再熟悉不过的史书,但眼下抱着另一种心态再看,却又有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历朝历代那些叫得上名儿的一代明君,晚年仿佛多多少少都有些“黑历史”,不是说个个都晚年昏聩做了天大的错事,而是几乎所有人都逃不过的一个劫——英明不再。

或是耽于享乐,或是执着求仙问药,或是懒政,或是过度仁政以致贪官当道民不聊生,或是好大喜功宠信奸佞……亦或是执着于权利从而致使党羽纷争甚嚣尘上,更是弄得父子反目兄弟残杀。

“皇上,该用早膳了。”

康熙摆摆手,迟疑了一下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没有什么好问的,其实他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不是太子更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儿子。

那个摸不清拿不准的不稳定隐患,是逐渐年迈的自己。

细细回想起来,近两年他似乎已经开始隐隐有些“仁政”的倾向了,就拿贪官污吏来说,若是放在过去壮年时,但凡抓到必定下手毫不留情,可放在如今,他却只会想着“政宽事省”“凡事不可深究者极多”。

冷不丁一个寒颤,回过神来时已然察觉到了背脊的丝丝湿意。

难道他当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