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微黑,书房点上蜡烛,贺知章依然坐在书桌前,烛火照着他浑浊的眼珠。

吱呀一声,小厮推门进来询问贺知章:郎君今日可还饮酒?

贺知章平日无酒不欢,每食必要饮酒,上了年纪后,更是恨不得日日都大醉一场。

可他今日却不想饮酒。

老夫今日不喝酒。贺知章手中依旧攥着那沓纸,眼神没有离开过纸面。

就连贺知章也不知道自己肚中的酒虫为何忽然就不馋了。

或许是因为这些纸上的字迹和李长安曾经送给自己的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吧,这是李长安亲自写的建议书。

这封建议书何止万言,从洛水源头开始写,从地理位置、洛水河道成因一直分析到今岁雨水多,洛水河道所处的地势低,得出若是不做处理洛水必将泛滥这个结论。甚至还给出了数条建议,开挖排水渠、加固河堤、疏散百姓等等。

贺知章做过许多年的工部尚书,他扪心自问,就算是他亲自写,也不会写的比李长安这一封建议书更好了。

这洋洋洒洒数万言,李长安需要花费多少心血才能写出这一篇建议书呢?

贺知章想到此处,便觉得酒意全消,甚至下意识不复往日轻狂,而是正襟端坐全神贯注读此文。

哪怕贺知章知道这满纸心血注定被当作一纸荒唐言。

夜色已深,贺知章书房中的烛火却一直亮着

天色刚蒙蒙亮,太子府上便迎来访客。

太子李屿听闻贺知章上门,连忙整理好衣冠接待。

他手中的势力不多,贺知章算是和他亲近之人中官职最高的一人了。

只是听闻了贺知章的来意后,李屿面上显露为难之色。

李屿为难道:并非是我不愿帮助贺监,实在是我在朝中说不上话,而且洛阳乃是东都,我若是贸然插手,只恐父皇不悦。

贺知章叹了口气:臣知太子为难,只是此事关系数万人生计,洛水一旦泛滥,洛水沿途县乡必遭水灾,洛阳城中只怕也会冲垮无数屋舍,关系重大,还请太子尽力一试,与老臣共上奏陛下。

不是我不愿助贺监一臂之力,实在是我前些时日已经惹恼了父皇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李屿心中估计了一下得失。

他要是帮贺知章,也顶多就是多获得一些贺知章的好感,但是肯定会让圣人不悦,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

何况洛水泛滥,就算他让手下的官员上奏此事,促成了此事,对他也没有好处。

一来得不到名声,二来拉拢不了臣子,还要惹圣人不悦,百害而无一利。

心中有了结果,面上却还是要做一做面子工程的,贺知章都求到了他面前,若是自己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会君臣离心。

李屿长吁短叹,对贺知章诉苦:实在不是我不愿帮贺监,只是如今我的处境也不好过。

贺知章听着李屿的解释,心中只剩下了苦涩。

什么叫做帮他?难道这天下不是你李唐的天下,天下百姓不是你李唐的子民吗?

这一瞬间,贺知章甚至升起了质问太子的冲动。

你身为太子,眼中只有拉拢朝臣,争权夺利,难道就丝毫不想想如何为天下百姓谋太平吗?

好在贺知章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冲动只在他心中冒了个头便化作了浓浓的失望。

离开太子府时,贺知章最后扭头又看了一眼太子府邸。

长叹一声,不忍回头再看。

陛下已经不是年轻时励精图治的陛下,他本来还将希望寄托在现在大唐的下一任帝王身上,满心以为只要新皇登基励精图治,大唐便可再次焕发出生机,可太子如今一看也不是爱护百姓的太子啊。

初升的朝阳照在贺知章满头的白发上,将他的影子斜斜拉长。

贺知章骑在马上,腹中忽然生起了一股馋意,他干脆打马直奔东市,直接往酒肆一坐。

上酒、上酒!

酒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