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潜得越深,四周便越是一片寂静,偶尔有巨大的海鱼从他们的头顶上游过,那脊背犹如战船的龙骨,大如水缸一样的鱼鳞上甚至能照出他们的身影来。也有身型精巧的小海鱼成群结队地游来,一身鲜艳的色彩,或是带着斑斓而飘逸的鱼鳍,有的头上幽幽发亮,像安了一盏小灯。
那头顶光亮的小鱼似乎不怕人,在陆之询身边游动着,还敢去啄咬他的衣裳,陆之询想去抓,却被阿纯一把拉住。
少女望了一眼这安静却又鲜艳的深海世界,说道:“别碰那文鳐鱼,它们是溺死的渔民所化,心中有怨,会引诱你葬身海底的。你若想活命,就不要去理会。”
陆之询听了急忙缩手。
渐渐地,他们靠近了海底。海底珊瑚密布,白沙如洗,不时有小鱼从葱郁的珊瑚、海葵中钻出来,看见他们后又“刺溜”一声钻了回去。陆之询甚至还看见遥遥地耸立着许多白色的石柱和残墙,经过多年海水的打磨,那些本是精美的石雕已经变得模糊,上面长满了海草,还有巨大却破损了的海船,依偎着这些上古遗迹,默默沉于深海之中,变成了鱼儿的乐园。
然而陆之询看到更多的,是海下累累的白骨。
那些堆积如山的白骨静默地躺在沙石水草中,有人类的,也有巨大的兽骨,有的年代久远了,早已变得残缺不全,有的似乎是刚死不久,连肉都没有烂干净,甚至从它们脸上还可以看到那狰狞的表情。
“这些,都是那个海精干的?”陆之询问阿纯。
阿纯轻蔑地笑了笑:“蜃君怎么会看得上这些东西?这些对于我们精怪来说只是肉,没什么大作用。这是那些看到海市,抑制不住要渡海来寻,而被淹死的人,长年累月,便积下了这么多。蜃君吃人,可是从来不吐骨头的。”
“那蜃君年年都吸收了这么多精元,害了那么多精怪,就没有人发现吗?”陆之询疑惑了。
“世人也常常为富贵权势死伤千万,可你有听到世人对富贵权势退避过吗?”阿纯反问道,“海市也是这样,他们已经认定了海市是个美好的东西,海市中有世人要的财富,有精怪要的精元,他们认定了海市是好的,即使有伤亡,那也只是认为运气不好罢了。是他们的欲望让他们变得自欺欺人,万劫不复。”
这时,大水母悠悠然地停在了一处干净的沙石地中:“阿纯,这位郎君,我们到了。”
阿纯和陆之询依言跳下来,阿纯笑眯眯地朝大水母招了招手,说道:“穆大哥,你道行不够,再走下去恐怕有危险,接下来我们自己走好了,你先回吧,等我回去给你煮大蛤蜊汤!”
大水母听闻后扭动着五彩斑斓的触手,似乎很高兴,又很羞涩的样子:“好,我回去等阿纯。阿纯,你、你要小心啊。”
“我知道啦。”少女依旧是笑眯眯的。
陆之询依旧是抱剑不语。
两人目视着漂亮的大水母缓缓升上海面,直至消失不见。
突然间,陆之询皱起眉来,他似乎思索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身旁的阿纯:“阿纯姑娘,小道有一事不解。”
“说!”
“你让那位穆家小哥先走,那等我们取了醍醐宝珠,怎么回到海上呢?”
许久之后,少女才咬着牙,低声说道:“你为什么早没想到这个问题?!”
陆之询早该想到这个只灵兽十分不靠谱,也不知她是怎样顿悟飞升天道还当上星官的,总之她硬生生地绝了自己的后路后,还生气了。
少女踩着海底绵软的沙石,气呼呼地责怪小道士不提醒自己,总之都是他的错。陆之询百口莫辩,再说他也不敢反驳气头上的阿纯。
“反正等我们拿了醍醐宝珠,先生就会来救我们了。”阿纯又十分乐观地说道。
陆之询想起了白先生那狐狸一般的笑容,觉得他只会把醍醐宝珠拿走,而不管他们的死活。
两人举着灯,沿着白沙路渐行渐远。陆之询心中忐忑,问阿纯:“阿纯姑娘,你到过蜃君的府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