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下雨了,这可是今年开春头一场雨呢。”
沉睡了整整一冬的蜃城似乎在雨落这刻焕发出生机来,已经隐约见绿的合欢树枝在雨中摇曳身姿,各色行人纷纷加快了归家的脚步,街旁的小商贩们支起了雨棚子。
不知谁家在做芝麻馓子,那诱人的香味散发进微凉的空气中,给这座海边小城平添许多世俗人间的味道。
当真是,春雨绵绵,润如酥。
在这场温柔的春雨中,位于玉犀巷中的十二瞬药铺内,主仆二人却相对无言,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计。
这日阿纯穿着一件荷茎绿的缎面襦裙,头上簪着一朵水灵灵的纯白牡丹花,那花是去年她在子虚园中亲自栽下的,子虚园中不分四季,因此到了开春,阿纯正好摘下花朵来簪在发髻上。此刻正是午后,正犯春困的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拿着鸡毛掸子给铺子里的物件扫灰。
白先生则依旧是披着一件青色鹤氅,站在柜台后边,左手边一架小巧玲珑的玉珠算盘,右手正执笔在一本厚厚的大账簿上记着什么。
两人对这第一场春雨的兴趣似乎不大,任凭外头的水幕打湿了天地,白雾弥漫了空巷。
在这百般无聊的午后,阿纯常常靠胡思乱想来打发时间,在她看来,没有一个客人的下午就是用来睡午觉的,方圆百里谁不知道十二瞬的客人少之又少?那灰尘估计搁上个三两个月,除了他们主仆二人,也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看见。
可偏偏,白先生有十分严重的洁癖,他眼里何止是容不下沙子?连一粒灰都容不下。
于是阿纯又开始感叹起自己的人生来:“先生,你真是偏心!”
面对阿纯的突然指责,白先生像是习惯了一般,连头都没有抬,淡淡问道:“阿纯何出此言?”
“先生你看,从去年秋日起,那头臭鱼便说要告假回洞庭湖泊,说什么要将自己现如今身份一一告之亲属,可是一晃秋天连并着冬天一起过去了,如今春天都要来了那头臭鱼还不回来,先生你却连催都不催他一下,而我,天天在这铺子里任劳任怨,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阿纯,”白先生拨了几下算盘,尔后又拿过朱笔记录下什么,才迟迟道:“如今你和阿澈共事,一直说他是臭鱼可不好……再说,阿澈他亲属众多,若要一一告之恐怕要费些时日,所以才耽搁了。”
阿纯愤愤不平:“先生,那只臭鱼可说了,告假半月便回来,他都一去半年了,先生你就不怕他不回来了?!”
“莫急,”白先生说着将大账簿往前翻了翻,又写上了什么,一边书写一边道,“阿澈若不回来,我扣他工钱便是。”
阿纯朝账簿那儿一瞧,见竟是记载着他俩工钱的这页,其中阿澈的工钱悉数用朱笔标记起来,写的竟全是“旷”字!
“阿澈旷我一日工时,我便给他的契约年限上增加一年……”这么说着,白先生又写了一个旷字。
“先生……”阿纯再抬头看着白先生时,仿佛看见他身后出现了九条蓬松的尾巴。于是阿纯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小声问,“你的本相真的不是一只狐狸吗?”
白先生听闻微微一笑:“不要淘气。”随后他合上了账簿:“你不知,这样做我也是出于无奈,近来人心不古,生意可是越来越难做了呢,十二瞬都入不敷出了。我克扣你们的工钱,可都是不得已为之啊。”白先生将一番话说得异常诚恳。
“就算你不是狐狸,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变成狐狸的,”说着她摸了摸鼻子,“我都闻到一股子狐狸的骚味了。”
“你确实闻到了味道没错,可那味道不是我的。”白先生收了账簿,尔后扬起客套的微笑,朝向铺子门口,“这位客人,欢迎光临十二瞬。”
在门口,正站着一个高瘦的少年,一身简单的短打装束,背着一个浆洗得发白的褡裢袋,
那少年模样清秀,不过十七八岁,他像是远行了许久,周身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春雨纷纷,那少年没有打伞,却是周身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