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渊被点了名,只得上前一步,安泰审视着他道:“方才所言,你以为如何?”
李承平有些紧张地望着李容渊,姑母一向愿意听他的话,若他肯劝上一劝……然而李容渊却淡淡道:“恐怕不妥。”
安泰声音微微带着冷意道:“哦?有何不妥。”
李承平知道那是姑母生气时的样子,只是李容渊却并无惧意,望着安泰低声道:“枉造杀孽,恐损永宁福缘。”
现在不仅姑母生气,李承平也怒意翻涌。他这理由找的太巧,一出口便几乎即刻断了姑母这念头,也断了他的生机。
果然安泰犹豫了一瞬,叹了口气道:“那便再议。”
之后她似乎已经累极,望着自己的长子道:“带阿素回去吧,你阿耶也要回来,总要……总要让他再看一眼阿素。”
阿素只觉得胸中酸涩难当,阿耶阿兄都还活着,自己却死了,一命换两命,她却觉得值当的很,阿娘还年轻,大约很快会有别的孩子,过个几年,会不会便将她忘了?想到此处既怅然,又欣喜。
她迷迷糊糊躺了许久,才发觉这帐中的人大约都散得差不多了,只听得太子冷道:“方才你为何要拦着姑母。”
那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李容渊的声音波澜不惊,说出来的每个字却都令人心惊。他轻声道:“殿下以为姑母是什么人,恐怕她早起了疑心,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为了试探,而殿下……”他笑了笑道:“殿下恨不得将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只怕此番姑母已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李承平瞠目结舌,却知道他说的每一字都无可辩驳,若是姑母知道了真相……恐惧深深从他心底升起,这次,他是真的怕了。他慌得不行,转身便握住他的双手,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卢湛看着太子如同抓着救命稻草的样子,叹了口气。一抬头九皇子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卢湛不敢与之对视,即刻便退在一边。李容渊解了大氅,双手笼在袖里,五官若刀刻般分明。
“无须忧心。”仿佛是从九天之上垂落的低叹,卢湛顺着他的目光落在地上,正望见那蜷缩着的人影。
阿素但觉一凛,那白团子也猛地跳开了,她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命运,只知烧得越发昏沉,连周围的声音都弱了下来。
此时一粒火花忽然从炭盆中溅落,嘭的一声,长秋殿中的绮丽与奢靡,遗憾与怅惋,似乎都飘散在景云二十三年的风雪里。
再醒来之时,浑身火辣辣地痛,热度倒是退下了。奇异的香薰混着酒气,燎得人睁不开眼睛。衣衫全被解开了,一双粗粝的大手在她身上使劲地搓揉,阿素吓了一跳,猛然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一双老妇人浑浊的眼睛。
第6章 不识 阿素猛然低下头,知道自己不该那……
那老妇人见她醒了,嚎了一声便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念叨了许久。阿素差点被她捂死在怀里,好不容易挣脱了,才发觉自己还在这帐中,身上的湿冷衫裙连着小衣都被褪下,身下垫着不知什么野兽的皮毛。从小受的教养令她万分羞赧,刚想去捞那晾在炭火旁的衣裙,那老妇人一双大手直接将她推了回去,中气十足道:“五娘躺着罢,余事老妪来做。”
说着又拿过身旁的一只精美银壶,其上奔马栩栩如生,足下踏着火焰莲花。老妇人将里面的酒液又倒出了来些,拉起她的臂膀用力的搓揉,阿素挣不过,只得随她。将她全身反反复复都搓了一遍那老妇人才有些满意,之后举着银壶又喂了她几口烈酒,自语道:“这便妥了,不然落下病根,不好生养。”
阿素闻言呛了一口酒,却有一股热流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将寒意都驱散了,浑身暖融融,她十分感激地望着那老妇人,知道是她救了自己。方才那老妇人唤她五娘,阿素心中便是一沉,现下恢复了些气力,便即刻抓住她的手道:“如今……如今是什么年景?”
那老妇人掐着她的人中哀道:“我的心肝儿,莫不是魇住了,怎么说起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