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种预感,这尾巴远不止这么点大。
这条又白又蓝又泛点粉色的尾巴实在让谢辞昭行动不便。她此?时只是生了对角,长了条尾巴,身?躯却?还是人身?,走起来的确有些吃力。
角不能摸,尾巴却?可以拖过来仔细端详。谢辞昭碰了碰自己尾巴上冰冷的鳞片,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
原来自己是一条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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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应愿坐在观台之上,视线刚追随着大师姐飘远,便觉身?边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轻轻示意道:“应愿,你看?。”
她循着金陵月为自己指的方向望去。
却?听天边有鸦声惊袭而过,转眼间?,远处便飞射来一柄碧色长剑。
剑上之人着深红长衫,外披墨色大氅,形容枯槁,手执一柄通体漆黑的长鞭。这人穿得华贵,但却?掩不去他?面上的沉沉死气。景应愿看?着他?降落在仙尊观台之上,还未言语,便先冷冷地将观台上门生用眼神?横扫了一遍。
景应愿与他?短暂对视一瞬,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阴森寒意。
他?站在剑上时身?姿还算傲气,可下了剑,站在这群仙尊面前,气焰便平白矮了半截。他?看?了看?她们,似乎只认识玉自怜一人,便谨慎地挪步走了过去。
见此?人来了,琴心天姥便抢在玉自怜开口之前,率先不客气道:“想必这位便是司家来的顾仙尊了。你家弟与侄儿的尸身?就封存在后?边宫落之中,仙尊要现在前去查验?”
然而出乎她意料,这位顾仙尊摇了摇头。
现今的司家家主顾择善攥紧了手上的长鞭,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在玉自怜冷然的目光下,他?顶着这层如假面具般的笑容,抬手唤道:“羡檀,照檀,爹爹许久不曾见过你们……快,过来让爹看?看?你们。”
他?笑起来时,青白的脸色更?像用来祭拜的纸扎人。景应愿看?着他?虚弱可怖的身?形,心道此?人恐怕暗地里修炼了不知什么邪术,看?起来竟有油尽灯枯之态……此?人竟然是司羡檀与司照檀的生父?
观台之上的玉自怜见他?如此?,有些警惕地站起身?,沉声道:“顾仙尊,我们大可叫上她们移步大殿”
然而司羡檀与司照檀已经?过来了。除却?神?色似乎仍因伤心过度而木然的司照檀,司羡檀的面色倒还算恭敬,眉眼间?都带着柔和?的笑意。
她俯身?唤道:“父亲。”
“好,好啊,数百年不见,你们俩如今看?着倒与你们母亲有个七分相?似,”顾择善也笑了,他?一抖长鞭,温声道,“羡檀,你妹妹怎么不向我行礼?”
司羡檀怔了怔,道:“照檀她……”
然而,她话音未落,那柄黑色长鞭便动了。
从前司羡檀看?顾择善这柄鞭子时,总是仰视着的。像蛇,黑色的,嘶嘶吐信的蟒蛇,她每次都拼命仰起头,试图看?清这柄将她与妹妹抽得皮开肉绽的长鞭的模样。鞭身?似蟒,她们身?后?则有更?多蛰伏着的长蛇,一时间?无处可躲,只好拼命张开双臂护住身?后?哭泣的照檀。
双生子,不祥之兆也。其中一个必然在母亲腹中汲走另一个的血肉灵气,于是经?常生下来时便有一个天生体弱,早早夭折,顺理?成章地成为供奉司家的魂香。
然而司羡檀与司照檀这对双生子诞生时却?无比健康,甚至灵脉都是一样的充盈。然而司家从来不需要一对如明珠般交相?辉映的孩子,他?们只要那轮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月亮,将司家从沼泽中拖出来
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后?来司羡檀学会了在父亲与族人面前推开妹妹,更?明白要在自蓬莱来的剑仙面前表现出弱小却?洁净的那一面,方能如蒲公英般随着那柄长剑飞起来,飞到让她不再顾忌的天地去。
那时的她觉得父亲的鞭子可怕,或许是她终其一生都攀越不过去的山峦,但如今,往后?,今后?的千年万年,都不会再有东西让她惧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