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周围总是种不下树的。

甚至有些时日里,连田也没有一亩,因为那来去的马蹄与车轮总能将未成熟的麦穗碾平,就如今日一般。

就在她下达命令之后,整座长安城都变了颜色。

那些对她亲切的,恭维的,倾慕的,崇敬的脸,统统被阴云遮蔽住了。

女郎何以这般鲁莽呀!还是早将他们放出去为上!

以女郎之人品,难道竟不识时务吗?若待贼寇入城,少不得玉石俱焚呀!

女郎只要退一步!

退一步!

退!

这些声音突然之间将她包围了,他们忧心忡忡,并且都给出了这样老成的意见。

她是大将军之妹,天下没有人能胜过大将军,那她怕什么呢?就算服一次软,开一次城门,交出那几个纨绔,甚至她干脆现在就弃城而逃,逃回阿姊身边去,又有什么关系?

留得青山在,等她再回来,那就是跟在阿姊的大军身后回来了!到那时整个关中都将被摧枯拉朽的力量所摧毁!

有女兵守住了台阶,将那一张张焦急而责备的脸挡在了下面,于是马蹄溅起的烟尘就只留给了城墙上远眺的人。

烟尘渐渐近了,也渐渐浓了,里面就生出了许多旗帜,每一面旗帜都曾为长安城的座上宾,但一夕之间,他们忽然就变脸了。

陆白望向陈衷,“子庸,你怎么说?”

陈衷并没有想很久,“不能放。”

“为何?”

“府中并无这许多子侄,他们却一同来了,”陈衷说,“他们当真是为了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兴师问罪吗?”

陆白回头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这个年轻人生得并不出众,他的身量匀称但不算高大,面容清秀但不算俊美,与那些以姿容伟美的世家郎君比起来,陈家三郎泯然众人,与陆白站在一起时,更有些蒹葭玉树之感。

但陈衷自然也有他的好处,比如说他初时屡屡劝她,放那几人一马,现在兵临城下,他却是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

他甚至没有浪费一点时间用来后悔、犹豫、责备,也没有劝说她逃走,将这个烂摊子留给陆廉来收拾。

如果是陆悬鱼在这,她会夸奖陈衷非常具有五好男友气质,哪怕是这个兵临城下的情况,她也一定能抽出空夸他一句。

陆白就没有,她盯着他的时候,脑子里飞速转过许多个念头。

“况且钟繇节制关中时,他们尚不能齐心合力,彼此多有龃龉。”

陈衷轻轻地点一点头。

那一面面旌旗是渐渐在长戟长戈的丛林中显现出来了,上书谁的姓氏,谁的官职那官职必定也是之前装模作样表过朝廷的,他们一派凶神恶煞的模样,但对着禁闭的长安城门,谁也没有骑马冲过来。

这样高厚的城墙,纵然十多年不曾修缮过,依旧残留了大汉昔日的威仪与荣光,怎么可能随便被马蹄踏过去呢?

“遣使出城,”她说。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

城外火把连着火把,像是漫天的星斗落在了地上,一丛丛的迸发着火星,看着让人心里害怕。

可没有人攻过来。

这些兵马是傍晚才陆续到齐的,离攻城还有一段时间,这不稀奇。

但他士兵们在城墙上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到他们砍伐树木,搬运冲车的迹象,这是略有点奇怪的。

“也许他们只想围城,不想伤到女郎。”城中又有这样的传言,“毕竟她是陆廉之妹呢!”

这样的声音钻进巡城的陆白耳中时,陆白身边的女吏就很尴尬地看她。

就好像陆白无论做什么事,都盖不过“陆廉之妹”这个身份似的。

“她们说得并没有错啊,”陆白停下脚步,很奇怪地看了身侧之人一眼,“若我不是我阿姊之妹,关中岂能待我那般客气?”

“纵如此……”女吏斟酌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