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算得上陌生的“兄长”,立刻将童怜拉回了熹平二十年的某天一个夜晚,只是卖糖葫芦的小贩流动性太大,以至于后来他们一直未曾在遇到那个小贩,而季越现在提的这一嘴,可不就是故意为难人么?

见季越满脸的打趣,童怜哪儿还不知道季越这是故意给自己出难题呢,他不由无奈笑道:“若是今日没寻到,改日我们再偷偷出来找人可好?”

“真的?!”季越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一时间也不知更让他心动的,到底是“改日”还是童怜承诺的“偷偷”。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季越兴致勃勃地将后半个成语补全。

他也不去过问童怜要如何将他从皇宫中“偷”出来,在季越心中只要是童怜所承诺过的事儿,不管大小最终他都能帮自己实现就像当年说会一直保护自己,会让自己成为唯一的执刀者一样!

车轮咕噜噜得响着,偶尔还会因为并不平坦的石板路小小颠簸,但是季越却觉得有意思极了,比在宫中那些个太监奴才抬得稳稳当当的龙辇有趣多了。

就在季越期待着下一个颠簸的时候,马车却是突然停了。他略带不满的皱眉,可尚未发话就被童怜拦了下来。童怜微微朝他摇了摇头,又示意季越暂时先别开口,等看见季越点头后,才弯腰从车厢内走了出去。

因为有车帘的阻隔,季越听的并不真切,只隐约听见几声哭求声,以及几句像是被旁人揉碎了闷哼。

不知怎么的,季越的心脏突然被什么揪了起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可眼眶却是止不住的发酸。

待童怜将事情大致处理完,又“借”了那人一二两银子,撩起车帘便瞧见了双眼通红的小皇帝。童怜有些愣神,但还是很快抬手,用袖子轻柔地将季越脸上的泪痕擦去,轻声问:“少爷怎的突然哭了?”

季越也不说话,只是摇头。

他不回答,童怜也只好将所有的可能一个一个问过去,可这一连说了好几个,季越的情绪却是丝毫没有好转,甚至有些愈演愈烈的苗头。最终,童怜也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便会替季越擦擦眼泪,而后轻抚他的后背。

哭着哭着,季越自己也有些脸红,甚至不需要童怜帮忙,随意将脸一抹便埋在了童怜的胸口:“怜怜,朕是不是很没用呀。”

“陛下很厉害。”童怜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只是一下又一下抚着季越的后背,“寻常人家的公子在陛下的年纪,也不过只是略读了几本四书五经,可陛下却已经在管理朝政了。”

因为季越整张脸都埋在童怜胸口,声音便有些闷闷的,听起来好不可怜:“可一直都是怜怜在帮我、在教我,然后……然后又是皇叔。”

“因为陛下也只是个孩子。”童怜说,“既然只是个孩子,那自然容易走弯路,微臣与秦王爷所言也不过只是建议,最终下决策的依旧是陛下。”

虽然童怜所说的也是事实,可季越每多听一句,耳廓便红一分。

看见季越的反应,童怜也大致猜出季越方才到底是怎么了,他略微往后挪了点儿位置,用双手捧着季越的脸,半是强迫地要求季越直视着自己的双眼:“南朝的百姓每日都在笑,现在的夜市也比熹平年间热闹了不少。西域十三国也常有信件,询问南朝能不能开放通商,宫中多了不少西域物件儿,百姓有事也能淘到点儿西域的珠宝。”

“陛下,您很厉害。”

说这些话的时候,童怜脸上虽是严肃,可是眸中却是盛满了笑意。于是季越那颗惴惴不安了许久的心脏便一点点归了位,连带着前几日与季青和吵起来的不甘与委屈,也一点点随着道路两侧愈行愈远的行人百姓,一起落在了马车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