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呃,那什么,”原岁慢吞吞地把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你们这里男子二十弱冠,冠礼那天,会有长辈赐字并留一物,那物上会刻有赐给男子的字和男子的生辰八字。”
乾碎一愣,原本伸出的手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他在膝上微微握了一个松散的拳头,控制自己的表情更平淡一些。
不远处的平玉还和逢灯还躲在树叶从中偷看并闲聊,逢灯问他:“你干了什么呀?你要怎么样点多一把火啊?”
“你猜?”
“你直接说吧,猜东西太累了。”
“那你就看着呗,”平玉话音刚落,就看见逢灯一张小脸皱成了球,少年无语了一下,还是老实地回答了,“我就是叫乾碎那家伙主动一点嘿他还真是主动,就没见过这么’主动‘讨礼物的。”平玉本来带点调侃的,但这句话说完没多久,他就突然感受到乾碎内心剧烈动荡摇摆的情绪,平玉神色一凝。
他主人,后半生情绪寡淡;这样强烈的、能被他如此清晰感知到的情绪变化,真的屈指可数。哪怕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波动。而重要的是,平玉无法判断乾碎是高兴还是难过还是其他什么,这让平玉有些不安起来。
“你家大人送的是什么?”平玉凝目,“那个是什么?你看得见吗?”
鲛人的种族天赋让逢灯视力远比平玉优异,逢灯仔细瞧了瞧,“好像是……平安锁?”
“他们说,无论是权贵人家还是贫苦人家,每个孩子都会有一块平安锁,”原岁小心翼翼地把袖子里的平安锁拿出来,她本来想放在枯荣手上的,但是她低头看见枯荣的手在膝盖上攥成了拳,她只好弯腰,将锁替枯荣戴上,“孩子长大了,他们就会把平安锁上刻上字和生辰八字,在冠礼那天,给回孩子。”
乾碎能清晰地闻到鲛人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她不像别的鲛人身上带着海的味道。她住在度朔山,从发到衣袂,都是很清浅温柔的香味。她离得自己很近,气息也清晰可闻。
“我在拍云崖下的海里,找到了你的平安锁,”为了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这块平安锁就是枯荣的,原岁还给自己编了个理由,“高由银的执象淮提镜能看见一个物件模糊的过往,所以这一块应该是你的,没错啦!”
乾碎没说话,也没动。他就这样僵着身体,任小鲛人给自己戴上平安锁。
“我不是你的长辈,就不敢给你取字啦,不过我在平安锁上刻了你的生辰八字,也算是物归原主了。”确定戴稳后,原岁忐忑地问,“咳咳咳咳,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乾碎久坐不动,仿若静止。时间越久,原岁心里越害怕,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逾越了从小带着的平安锁很有意义吧?可能还是他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就被自己这样刻了一行字,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原岁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早知道就不去银城了!不去银城就不会撞上别人的冠礼、不撞上她就不会知道平安锁还有这样子的一个说法、不知道就不会突发奇想擅自给平安锁刻上枯荣的生辰八字。
原岁,你简直是只猪啊啊啊啊!
原岁懊悔得无以复加,正想给枯荣道歉,枯荣突然拉住她的手。原岁道歉的话没说出口,愣愣地看着这个长头发的枯荣,他坐在木凳子上,他一手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状似很随意地写:字不是枯荣吗?
“啊??”
乾碎笑了一下,又写了一行字:帮我刻上枯荣罢。
原岁震惊地看着枯荣,半晌说不出话来。
乾碎垂着眼,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给对方带来多大的冲击力,只是慢条斯理地写:我姓乾,名碎,字枯荣。
他少言少语,身上有种杀伐果断的冷冽气质。可现下他却收敛了所有戾气,克制地在她手心上写:我姓乾,名碎,字枯荣。
第一次她见到枯荣,枯荣冷淡克制地稍稍握了握她的手,嗓音微哑对她说,“我叫枯荣。”
这两个场景,在今天,忽然就重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