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长,宗内许多人都把大师兄当作了高岭之花,深觉他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除非必然,否则不会亲近他。
可其实,荀随的同门好几次暗讽他眼瞎,说是他这修仙路必然断了,而他又确然因为眼疾大大阻碍了修炼,加之眼伤余毒难清,时不时就折磨得他痛苦不堪,才封闭了内心。
到最后,他甚至苦于这份偏执,而生出了心魔,堕入邪道。
思及此,裴寻今道:“我明白,也是我来得突然,扰了师兄清净。”
闻言,荀随的神情温和了几分。
他收剑回鞘,然后垂下头,仿佛是在看小幻兽,道:“我这双眼形同摆设,雪牙又不愿与旁人亲近,故而时常疏忽了它。不知小师妹可否帮忙看看,雪牙是哪里受了伤?”
但裴寻今并没有直接去查看雪牙的情况。
她仍抬着脑袋,试图在昏黄的烛光中看清荀随的神情。
“大师兄。”她分外认真,“师兄是为了救人,才伤了眼,又何来摆设之说?即便看不见,师兄的眼也是我见过最为干净清明的。师兄的心,也万比我等澄澈。”
甫一听见这话,荀随便愣住了。
他稍侧过脸,以掩住脸上的薄红,而后轻叹一气,道:“师妹,有些事你还不懂。”
“怎的不懂?”裴寻今道,“师兄的眼是为黎民所盲,凭何受他人轻贱?”
她一想到那些背地里的言论,便心里来气。
荀随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你……”
裴寻今知晓自己失了言,往后退了一步,闷闷道:“师兄,是我逾矩了。”
仿佛听到她声音中的郁闷气,荀随轻笑出声。
他抬起手,似是想摸摸她的脑袋,却刚抬起一点,便又垂了下去。
“罢,不懂为好。”唇齿间呢喃出这一句自言自语,荀随又道,“师妹,天冷路黑,不若先去里面歇息片刻,也好为雪牙疗伤。”
裴寻今应了声,躬下身去便抱起了雪牙。
雪牙也极喜欢她,顶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拱了拱她的颈窝,喉咙里呼噜噜的一阵闷响。
“雪牙,雪牙!”裴寻今摸了好几下它的脑袋,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它抱在怀里。
一进屋,荀随便抬手掐诀。
顿时,四角的珍珠亮起了莹白的光,将这房间映衬得格外柔和。
荀随道:“小师妹,你先坐一坐,我去取些东西来。”
说完,他便轻车熟路地出了门,若不是双眼紧闭,绝看不出是个盲人。
裴寻今则随意席地而坐,她用双手托着雪牙的前爪,刚想看看它的伤口,却听得“嘭”一声。
顿时,那雪白的小狗模样的灵宠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荀随的模样。
他要比裴寻今高大许多,因此,算得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
裴寻今被迫仰躺着,对上了那双清冷的眼睛。
与荀随不同,他是实实在在能看见她,那眼眸中便也映着她的身影。
两人的姿势实在有些窘迫,裴寻今下意识将手撑住他的肩,以抵开两人的距离,心中却暗恼。
她竟一时糊涂,真把这幻兽当成了无知小狗。
“雪牙?”
听她叫了自己名字,雪牙那原本还冷漠的眼神,忽地变得极为纯粹,浮现掩不住的雀跃。
“我还以为你会叫主人的名字。”他笑眯眯地张手抱住裴寻今,在她头上一顿乱挼,活像人形大狗,“姐姐,你太可爱啦!”
裴寻今:“……”
到底谁是狗。
雪牙稍抬起脑袋,直直盯着裴寻今,一双眼睛比那珍珠还亮。
半晌,他一勾嘴角的弧度,笑中带着丝顽皮:“姐姐,再叫叫我吧!”
裴寻今默不作声地想推开他。
顶着荀随那张冷模冷样的脸,却摆出这样憨态可掬的可爱表情,她实在感觉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