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是清远侯府的五小姐,姜晏。
一年前,二人成婚,育有一女。孩子刚满月,恰逢中秋,姜晏回侯府小聚。宿成玉有事耽搁,迟迟不至,清远侯也进宫议事未归。姜晏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屠门之兵。
朝堂的争斗,姜晏并不是很清楚。侯府被包围之时,府内一片混乱,三姊将她推出后门,要她逃远些。于是姜晏拼命地逃,逃了半个洛阳城,躲进这破旧的土堡。
三姊临别时的话,反复萦绕耳边。
宿成玉是三皇子的人!
五娘,你被骗了,我们全家都被骗了……
他明面上与你结亲,投靠太子,其实是为了做三皇子的暗线,窃取侯府机密……如今太子倒了,我们都要死,他却不必受牵连。
快逃吧!五娘,这天下已然是三皇子的了,宿成玉想做功臣,为了不给自己留污点,定要亲自屠这清远侯府,亲手弑妻杀女
当朝律令,谋逆者当诛,祸连三族。男皆杀,女充妓。
这一晚,太子死了,清远侯也死了。宫中出了大事,清远侯府转瞬获罪。
姜晏本不必死。
但宿成玉要让她死。
用她和女儿的尸骨,铺就前行的大道。
土堡内寒冷刺骨。
姜晏蜷缩在墙边,脚趾冻得麻木。她轻轻拍着襁褓,没多久,忽听得外面马蹄声一片。其间夹杂着刀剑摩擦铠甲的声音。
姜晏的血,一点点的冷下去。
她紧紧盯着生锈的铁门。锁已经扣上,但如果强行撞击,还是能破开。
咔哒。
有人推了推门,那声响仿佛一串爆竹,炸得姜晏脑子生疼。
然而她没等到撞击的动静。
外面的兵卒显然已经包围了土堡,马儿不耐烦地嘶鸣着。门外的人沉默片刻,唤道:“姜晏。”
其声若琴弦低吟。
姜晏脸痒痒的,摸了一把,才发现满脸都是水。她掀开襁褓的布,试图在黑暗中看清女儿的容颜,但失败了。
“姜晏,你出来罢。”
宿成玉站在土堡前,语气含着一点旧日的温和,“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
姜晏用力咬紧牙齿,强迫自己不哭出声。
她尝到了血腥气。大概是颊肉被咬破。
“姜晏。”宿成玉按住锈迹斑斑的铁门,黑沉的眸子没有光,“别闹脾气了。”
临近的武官表情抽搐一瞬,继而恢复平静。
宿成玉曾是名冠洛阳的才子,而清远侯府的姜五娘娇惯得很,婚前婚后都常常使性子,折腾宿成玉冬天凿冰钓鱼,夏天登山采花。
二人的相处之道,常常被高门世家引为笑谈。
笑过了,也不免夸句情深意重,儿女情长。
如今这架势……该不会是心慈手软了罢?
武官看向前方的宿成玉。
此人着一身月白锦袍,乌发玉冠,身形挺直如青松。修长的手指按在脏污的铁门上,愈发衬得指节美好,肤色白皙。
秋风卷起袍摆,布料沾染的狰狞血印蓦然显露。
“算了,既如此……”
宿成玉轻轻叹了口气,退后数步,挥手道:“浇火油。”
散发着刺鼻味儿的火油,一桶桶地搬过来,泼洒在土堡上。褐黄色的液体顺着透气孔和墙壁缝隙流进去,滴滴答答地砸在姜晏身上。
她低头亲吻婴孩柔嫩的脸。不断地亲,反反复复。
“阿桃不怕。阿桃不怕……”
声音很低,被外面的动静完全掩盖。
兵卫擎着火把点燃液体。呼啦啦的火焰窜上去,眨眼之间包裹土堡。不断升温的狭小空间里,姜晏大颗大颗地落泪,脸颊被热气熏得涨红。襁褓中的婴孩彻底醒来,胡乱踢蹬着爆发尖锐的哭声。
这哭声劈开火海,落进宿成玉的耳中。
周围兵卫面露不忍,然而宿成玉始终脊背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