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他用因为一场来势凶猛的重感冒而变得嘶哑的嗓音, 送出这样一句无限接近轻松调侃的话,轻飘飘钻入巩桐的耳道,堪比一把生满铁锈的锯齿在厮磨。

将她反复拉扯, 血肉模糊。

暗无天日的高三下学期的记忆如同决了?堤的洪水, 汹涌澎湃地漫过她的脚踝,她的肩颈,她的周身。

眼?前景象正在高倍速地回溯变化,一班的教室后排,身侧永远空空荡荡的座位, 那个?不知具体去?向, 却由于锋芒太盛, 时刻活在周边人嬉笑交谈声中的少年……

诸多过往分明时隔多年,巩桐原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坦然, 早早地淡忘了?,不想亲耳听见江奕白提及当初, 还是不可自拔地陷入了?回忆风暴, 假设怪圈。

他那年没有出国的话……他那年没有出国的话……

巩桐脑袋里面?仿若装置了?一台破旧复读机,周而复始地播报, 始终无法给出后续结论。

哪怕伴随的杂音还有十七岁的少年在校园偏角说过的“北城大学”和?“风景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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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拥有过的幸运, 她一时连假设的空间都没有。

被迫浸泡在记忆浪潮的巩桐呼吸不畅, 埋低脑袋,艰难地吞咽几口饭菜, 抓过手机起?身:“我突然想起?来要去?回师姐一个?电话,你们先吃。”

说完她便?转身出了?病房, 躲闪着他俩或奇异或忧心的目光。

巩桐小跑去?了?可以通风的走廊尽头?, 双手用力握住栏杆,面?迎裹挟萧条幽凉的晚风, 连续深呼吸几次。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了?一次外太空,脱离过赖以生存的氧气?。

她在外面?缓了?足足十分钟,待得心绪稍微平复,不徐不疾地走回病房。

不知是她先前出来得太过匆忙,还是后面?有人出来过,房门没有关?严实,留有一线缝隙。

巩桐正好借由这丝泄露,在门口听见了?他们的聊天内容。

“你这些年变了?不少。”赵柯打趣地说。

江奕白约莫是吃饱了?,扯纸巾擦拭嘴唇,眼?尾扫过那道没怎么动过的辣子鸡,“大家都变了?不少。”

赵柯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桐桐就没怎么变。”

涉及自己,巩桐下意识地不愿意推开房门,良久停滞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

“她还叫没怎么变?”江奕白疑惑,“我上个?月在江锦碰见她,都不敢认。”

赵柯瞅向对面?人喝过的牛肉蔬菜粥,不着痕迹地低叹:“她啊,还是一根筋,认死理,轻易变不了?。”

江奕白蹙了?下眉,更加不解。

好比他同样无法理解,在耳闻他顺口说出的“我当初是不是不该留在国外”,巩桐会下意识地呆讷和?闪避。

待得江奕白输完液,巩桐离开医院,回到出租房,洗漱齐全,却不像平时着急躺去?床上。

她缄默地坐了?须臾,走向书?桌,在一侧的储物柜中搬出了?一只上了?年头?的樟木箱。

巩桐解开铜锁,珍藏其中物件尘封多年,太久没有更新过了?。

盛满少女心事的纸飞机已然褪色变旧,旁边整齐叠放了?好几样东西。

那些全是她高考后,做完头?发,第一时间锁进去?的。

有一把黑伞,一个?丑娃娃,夹着香樟叶的笔记本等等。

桩桩件件,无不和?一个?名字相连。

巩桐拿起?那把黑伞,试了?试重量和?手感,与那年别无二致。

她忽地联想到赵柯说她认死理的那些话,想到宁筱萌问?过的她还喜不喜欢江奕白。

四下别无旁人,适合追忆沉思?。

巩桐怔怔看着这把卷动一切,寓意伊始的雨伞,不可否认,她的确认死理,的确还喜欢。

莫不然她今天下午不会在耳闻江奕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