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1 / 2)

她生前便恶贯满盈,甚至犯下过虐-杀幼童的无赦大罪,死后才会沦落到地狱道,受尽实践劫难,甚至换上了一颗鹰鸟的头颅。

对她这样泯灭了人性的恶鬼而言,挚友知己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关系,更何况,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虞歌没有,也不会把她当成朋友。

为什么她会为了一只匍匐在菩萨身边的走兽…而觉得愤怒难受呢?

石俱宁无暇他想,因为她甫一抬起头,便被菩萨的神色慑在了原处。

地藏菩萨惯常以慈悲仁爱的寂静相示人,然而她本身的形貌却很难用慈眉善目来形容,端方倒确是有的,但更多的,则是一种…近乎于冷峻的肃穆与深沉。

是以,当她略一流露出责难或冷凝的神色时,那难言的威仪在无量修为的加持下便有如山雨欲来的万钧雷霆,生生将恶鬼的愤恨与诘问当场镇压了回去。

她当然无需对任何人解释任何事,甚至连是否成佛这种两难的困境都能一并抛却在脑后,但在恶鬼看不到的地方,这位占据了绝对优势的菩萨眼中,却只有一片令人心惊的迷茫。

仿佛世间最难解的迷思,与须弥山外终年无明的混沌,悉数混在了那双狭长凛冽的眼睛里。

菩萨只身跪坐在寂寥无声的佛堂里,周身浮动着无数闪着微光的梵字经文,那些蕴含着无上智慧的字符如风如流地萦绕纷飞,却没有任何一个字能映入菩萨的脑海。

无论睁眼还是闭目,她都只能想起…那只不再盘踞在她肩头的小小走兽。

七月晦七的那一天夜里,虞歌携一身清苦酒气进了房门,却没如平素一样同她卖痴撒娇,只不言不语地窝在她怀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好像…只是想安安分分地,寻求一点慰藉。

菩萨是不必入眠的,数百年以来,她夜夜宿在谛听身边,也不过是为了照看着这只小兽安然入睡,但是那天夜里,没合眼的却不仅仅是她。

虞歌缩在她怀里,四肢都紧紧地贴着她,姿态里有种非常隐蔽的忧虑与不安,而那潮湿颤抖的吐息就径直留在她的颈窝里,留得久了,甚至都带起一点泛凉的水汽。

待到金刚山巅都泛起火海涨潮时的朦胧红光时,这只小兽终于有了动作。

少女用尾尖轻轻勾住她那只缺了手指的手腕,淡色眼瞳映在暖色的微光下,透出剔透明亮的色泽,既像是盛着光,又似乎在含着泪。

“……兰提,我听不到你的心。”她哑声道,“我要你自己告诉我,兰提,你想要成佛吗?”

想要成佛吗……?

菩萨久久不语。

她的修为早已超凡入圣,又自认通达佛法,参透万物,那些深奥而幽微的义理教条,已经成为她体内的一部分,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吐纳而流转周身。

成佛于她而言从不是一种选择,而是在天理之内必将达成的成果。

她理应告诉这只小谛听,那不是她想与不想的问题,而是一件水到渠成的好事。

然而,菩萨以慈悲为怀。

慈能与乐,悲能拔苦…即便她无法像谛听一样真真切切地听见旁人心声,好歹也能多少与这只养了许多年的幼兽感同身受,她几乎本能地反应过来,谛听今日的异常,恐怕与她将要成佛这事有关。

更何况……

一种莫大的茫然于动心起念之间,在菩萨胸膛内的那颗玲珑佛心深处悄然地埋下了种子。

我…真的想要成佛吗?

如果从此就要无欲无求,超然六道,远离众苦煎迫,也…同这只由我一手带大的幼兽永别,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菩萨在空落落的犹疑之中垂下眼帘,恰好对上了谛听浅得近银的一双眼睛。

少女的目光同她还是一只小兽时没有任何区别,依然只有纯粹的仰慕与温顺,而且永远都那么专注,那么诚挚,不见一点杂念,也…容不得丝毫的虚与委蛇。

一种不知何起的羞愧化作酸涩而灼热的烙铁,牢牢地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