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虞歌W是把握不好人情世故里的分寸,也相信虞歌爱她。
虞歌与她认识了那么多年,在确定了关系之后,总会红着脸给她念情诗,会没完没了地缠着她接吻拥抱,会在熟睡后不由自主地往她怀里缩,这感情来得那么鲜明,那么皎洁,容不得任何质疑,但在很多时候,她却仍然觉不出餍足。
少年人的感情的确真挚,却也来得善变而草率,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对着旁人,也剥出一段一模一样的衷情。
如果虞歌与旁人发展出了情感纠葛,那她这么多年的心血…又能剩下些什么呢?
这种不详的想象如同一把长满了红锈的箭簇,在虞歌长大成人后便埋入了她的血肉之中,又沿着伤口处汩汩冒出的新鲜血液,感染了她的每一寸躯壳。
她在新婚之夜将虞歌抱在怀里,亲吻对方嶙峋突出的肩胛骨,几乎想要将自己新婚的妻子一股脑地囫囵吞咽下去,用自己肮脏残破的皮相,严丝合缝地包裹对方的躯干。
要是虞歌没有朋友就好了。
要是虞歌没有家人就好了。
要是虞歌除了她以外…不认识其他人,也不敢和其他人说话就好了。
早在虞父虞母意外过世以前,这些见不得人的腌臜欲-求便已然在她心内决堤,如同浮在天边的阴影,低沉而遥远地高悬在一对爱人的头顶。
知情的旁观者总觉得,是她怀着虚情假意的无限宽容,一步又一步地侵蚀着虞歌的权利,然而在这段关系里,从头到尾,患得患失、任人鱼肉的……明明W有她自己。
为什么最后被伤害…反而是虞歌呢?
躁动凄厉的蝉鸣久久回荡在颅腔内,鬼魂抬起僵直到发胀的手指,徒劳地划过虚空,似乎要借着这个动作,隔着二十年的漫长光阴与无数难以消解的苦痛泪水,回到一切的起点,拉起一个稚嫩而青涩的小小幼童。
她当然什么也拉不住,萦绕在脑海中的层层记忆短暂地汇集于一处,又伴着蝉鸣的消失远远褪去,所留给她的,W有近乎于微茫的、幻想中的温存。
虞歌真的走了。
从前她送虞歌去上学,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但哪怕再不踏实,W要一到周末,她年轻的恋人总会回家,总会回到她身边。
但这一次呢……?
一个满身风尘的时空旅者,还会回过头来,看一眼已经成为凶灵的罪魁祸首吗?
那三言两语的道别像是落锤定音的轰然巨响,重重砸在她的鼓膜上,使得她脑中轰鸣一片,连眼球都泛起汹涌到无法忽视的蛰痛。
她以为那是眼泪,但是冤魂怨鬼…又哪里会有眼泪呢?
因为执念与不甘而凝滞在灵魂深处的鲜血,终于从她的眼眶中涌了出来,顺着那裸-露在外的深朗眉骨,源源不断地浸到布料里。
【感化进度:36%】
……
归雲山风景区,西峰禅房。
陶明时蹲在闲人免进的牌子前头,手指之间夹着根没点燃的烟,由僧人与义工栽种的茶田被风一吹,便将浅淡安宁的草木青腥味浇了她满头满脸。
在傍晚时分,山里的游客已经走了个干净,唯有寺中修行者的细声低语伴着野猫们打闹嬉笑的动静自山门内传来,这本该是一天里最平和、最安静的时候,但她却完全静不下心来,欣赏这古刹外的景致。
她心甘情愿地当了一整天司机。
先是将请来的法师送往虞家别墅,又把从楼梯上跌落的虞歌送到了医院,最后……还不得不应虞歌的请求,将对方直接送进了庙里。
她主动搭人情请法师去帮虞歌驱邪,自然不会计较这点脚程,令她在意的,一是虞歌脑袋上的伤,二则是要搬来禅院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