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血血族生而无心,这还仅仅是将指甲扎进胸腔的疼痛。
而人类的心脏是脏腑中最精密、最核心的器官……
当虞歌把半只手都伸入胸腔里,又将那团沉寂已久的血肉从数以千计的血管中强行剥离出来时,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疼痛呢?
虞歌秉性隐忍,但她过去明明也是非常怕疼的,究竟是什么让她忽略了这样的疼痛感,一步步地离开了这房间呢?
这孩子方才到底有多绝望,有多寒心,才能在短时间内下定决心,对自己下这样耸人听闻的狠手呢?
梅兰萨侧躺在血泊里,隔着一道透明的棺材,颤颤巍巍地摸了摸那颗由虞歌亲手挖给她的心。
一股难言的酸涩与怅惘轻而易举地攫住了她的心神,使得她连喉管都紧缩成一团,眼眶却泛着灼人的热度,仿佛置身于漫天飞雪下的辽阔冰原上,周遭空无一物,既无来处,也寻不到归途。
她在那种渺茫的迷惘中意识到,虞歌再也不会回来了。
因为这新生儿所说的每个字都是对的。
她天生就是只懂得索取的怪物,甚至根本不能理解“爱”这种情感。
那些温柔的笑容,关切的言辞,亲昵的举动,那些充满怜爱与纵容的抚慰,甚至连月光底下形单影只时的孤寂……
都是她刻意做给虞歌看的。
永无止境的生命与常人难及的阅历,让她能够将人类所表露出的一切外在情绪都模仿得得心应手,入木三分。
她太明白虞歌缺什么了。
这孩子生性木讷寡淡,很可能一辈子都茕茕孑立,少时更没见识过一星半点来自于外界的恩惠,因此但凡在旁人身上尝到一点点甜头,感受到一点点亲近,便能为此肝脑涂地而奋不顾身。
哪怕这份甜头和亲近使她饱尝痛苦,哪怕那需要她奋不顾身的事情违背她为人的天性,哪怕她在成年后也亲历过人类之间的亲情与友情……
她却依然无法舍弃那份一路陪伴她长大的怜爱与纵容。
虞歌会爱上自己的主人,从最开始就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梅兰萨想起她第一次亲吻虞歌时,那孩子震惊而错愕的神情。
多年以前,她在某次用餐结束时,将这孩子搂进怀里,将沾染着对方鲜血的双唇轻轻印在了虞歌的额头上。
虞歌那张寡淡而清隽的东方面孔上,当时流露出一种…极度渴望又极度压抑的复杂情绪,既像是惶恐不安,又类似于受宠若惊。
她很向往我的恩宠,年长的血族飞快地盘算。
这份恩宠在此后的无数日子里使得虞歌为她受伤,为她流血,为她痛苦挣扎,也为她献上了一腔赤诚炽烈的爱意,与这世间难寻的虔诚。
那么虚伪的温情脉脉,那么危险的怜情蜜意,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让虞歌爱上了她。
简直像只得到块骨头,就为主人去和狼群撕咬的狗一样。
在恍惚之间,一种荒谬的讥讽陡然浮现在梅兰萨的脑海里,那自虐般的念头仿佛是隐藏在久远往事之下的残酷真相,夹杂着淋漓的鲜血与滔天的悔恨,令她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
是了,虞歌说得一点没错。
她确实以虞歌的伤痛取乐,因虞歌的苦难自得。
她不具备爱的能力,更不可能爱上虞歌。
可若是她不爱虞歌……
时隔八年之后,当虞歌回来时那冲昏头脑的欣喜雀跃,当虞歌寻死时那难以言表的震怒不忿,当虞歌完成转化后那令她灵魂战栗的忐忑与不安,以及……
此时此刻,当她守着虞歌心脏时所体会到的这份悔怨与无望。
究竟来自于何处?
梅兰萨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在了那团千疮百孔的血肉上,仿佛只能以这种最懦弱最无力的方式,来回味多年以前,这颗心那蓬勃、温热、饱含着憧憬与仰慕的跳动。
……这孩子曾经这样爱我。
是我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