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夜色与温润的星光之下,她那张素白而寡淡的面容上似乎有点近乎于悲悯的痕迹,惊鸿照影一般的,仿佛是身消骨死的一抹游魂,失去了七情六欲,忘却了大悲大喜,而只能留下这副空茫沉静的眉眼,在肃穆中悼念着自己爬满草木的遗容。
……那种一闪而逝的悲凉几乎是令人心惊的。
卡桑德拉的一腔热意被对方捉摸不透的神色浇了个透心凉,她两眼发直地盯着虞歌眼尾的那颗红痣,却不敢有半分的唐突或冒犯。
她用自己这辈子最温柔最细腻的语气,轻声叫她,“虞,你还好吗,虞……?”
虞歌像是这才回过神来,她低垂下眼睛,提着过长的斗篷,赤足下了台阶。
小骑士当即注意到,虞贴身裹着的斗篷,正是那天来探病的那位友人所留下的。
她还未来得及细响,便被另一件更醒目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虞歌那双惨白细瘦的脚,一步一步地踏在深绿挂褐的草皮上,徐徐地移到了她的眼皮底下,那脚背在夜里都白出一种半透明的光泽,能叫人清晰地望见那层薄透的皮肤之下,蜿蜒潜伏的血管。
“原来你是用剑的啊。”
那浅淡平和的口气其实是非常日常的,但骤然响在卡萨德拉的耳膜旁,却令她心内涌起了一股难以忽视的热度,那热度是如此的炽烈灼人,混着她怦然作响的脉搏声,飞快地由胸口蔓上了她的脖颈与耳廓。
“是…是的,虞。”她磕磕巴巴道,“这是我们骑士团统一要求的。”
虞歌后退了两步,出门时那悲悯而茫然的神色已经从她脸上敛了个干净,只剩下那种十分常见的、看不出情绪的淡漠。
仿佛方才那点怀念与沉湎,只是旁人最无稽的错觉。
“这样啊。”
她轻轻叹了口气。
“随便给我演示几招,好吗?”
她垂手站在一旁,望着年轻的骑士在月光下练习剑术的身影,那空荡荡的眼神不知道究竟在看谁,所留下的那道单薄萧索的侧影,又不知道在给谁看。
说是随便演示,但卡桑德拉却将手中的重剑挥出了长刀的气势,一起一落之间都异常卖力,透出少年人难得的蓬勃与英勇,以及一点……无法被挑明的示好意味。
她以前总嘲笑那些男性同僚,以花哨无用的骑术去谄谀矜贵娇气的贵妇们,可此时此刻……
她却巴不得自己的剑术看起来能更熟练更…更好看一些。
正当她准备以压把反手剑的姿势结束这轮展示时,虞歌却陡然接近了她,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双手几乎瘦出了一种枯石般嶙峋的架势,也如大理石一样冰凉,可当她被攥住时才发现,这副枯瘦的皮肉底下竟蕴含着某种难以撼动的力量,令她一时间无法挣动分毫。
“别和我较劲。”
这东方女人从斗篷内伸出一只光洁无瑕的手臂,又将掌心稳稳当当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你发力的地方不对,来,顺着我的动作走。”
卡桑德拉惊愕地发觉,虞歌的剑术竟是如此娴熟,半点显不出虚弱,那流畅的动作宛如历经过无数次鲜血的洗礼,竟给她一种异常笃定与可靠的感觉。
她顾不得因力有不逮而掉落在地的剑,反而顺势扣住了虞歌的腕骨。
“…虞,你也曾经当过骑士吗?”
虞歌微微一怔,陡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我只是个侍卫。”
她似乎觉察出自己行动上的突兀,于是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少女骑士那明亮得像是盛满星光一样的眼神。
“小骑士,”她问,“你在为谁而尽忠?”
卡桑德拉兴冲冲地凑了过去,连心口都由于激动而剧烈起伏了起来,她完全没感觉到对方的回避,只是单纯的陷入了某种近乎于亢奋的欣悦之中。
也许虞愿意留下来,指导她的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