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多言,天子却自行想到了这一点,而且不仅想到了张络的所为,也想到了自己保持沉默的缘故。
池仪一拉张络的袖子,低声:“你今后照看宫人们时,切记不要忘了提醒,那是天子的恩德。”
张络一听之下,几乎是立刻就领悟了对方话中的关键处,他也是干脆之人,当下深施一礼:“多谢仪姊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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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雪本来已经停了,今天一早又纷纷然然地飘洒了起来。
身为温晏然身边近臣,池仪早就习惯了天子每言必中,所以在起身后瞧见少府令已经跪在西雍宫门口请罪的时候,完全不感到意外。
当日天子在知迩阁中曾说了句跟长生有关的话,玄阳子随机便开始在京中疯狂造势……两相一对照,问题显然是出在身边近侍身上。
西雍宫这边有池张两人管束,总体来说还算内外肃然,但少府那边就相对松散许多。
少府令摘了帽子,穿着素色的衣裳,跪在雪地上,瑟瑟发抖。
他此刻已然醒悟,当日自己有打压池张两人之念,是其一也,如今借方士行媚上之举,是其再也。
那天天子赐下肴馔,算是恕了他们第一回。
已经一而再,岂可再而三。
他往昔实在是不知收敛,也不知皇帝还会不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有西雍宫中的内侍因为承过少府的恩情,想替少府令去天子身边说几句好话,却被少府令自己止住。
经历过连番打击的少府令总算清醒过来,这时候让皇帝觉得自己在宫中人脉广阔,只会起到火上浇油的反作用,对方听了求情的话语后,不肯饶恕还好,万一当真开恩让他回去休息,那多半不是就此算了,而是记下来找机会算一算总账。
池仪在廊下远远看了少府几眼,自去约束左右宫人,然后到寝殿处侍奉。
此时温晏然刚刚苏醒,正在跟床榻依依不舍地进行最后的告别。
池仪:“少府令在殿外请罪。”
她心知天子必定清楚少府令的所为,以池仪的性格,换做之前,不一定会多言,但经过昨夜的事后,她对自己的工作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从古至今,欺上瞒下的事情层出不穷,但有时并不是下属有意相欺,只是因为种种下意识的顾虑,最终选择了沉默不语,导致上位者无法获得最准确的讯息。
池仪知道,天子其实基本没有怎么敲打过他们这群身侧近侍,但温晏然本身的存在,就足以让靠近这位天下至尊的人不断自省。
第二十六章
温晏然正在梳头, 听到此事也只是嗯了一声,并没给出进一步的指示。
自己身边这些内官由于工作内容主要都围绕着她展开,所以行为脉络并不难把控, 不管是昨日池仪谨慎的沉默,还是今早少府诚惶诚恐的请罪,都是比较容易猜到的事情。
最初在看见那本志怪类书籍的时候,温晏然就对少府那边准备的讨好手段大致有数, 后面也算是故意卖了点破绽给对方,以便向潜伏到建平内的奸佞预备份子提供一个合适的机会,可以向自己这个昏君靠拢。
她觉得自己的计划还算合理,没想到最终居然折戟沉沙在了田东阳专业素养不够上头温晏然每每思及此事, 都忍不住心生感慨, 对方一个靠骗取权贵信任来获取钱财权势的坏蛋,居然敢对宫中使者甩脸色, 显然是对昏君的忍耐能力跟自身的血条厚度都存在着不切实际的判断。
经过一天的自我调节, 温晏然已经接受了奸佞势力遭受打击的事实, 决定发掘出这件事情积极的一面。
在她浅薄的历史知识中,奸臣这种生物从来只有除不干净的,还没有不够用的,面对这样一个大范围的群体,使用前当然需要进行更严格的筛选。
温晏然想,对田东阳的处置,也算是为所有潜在危险份子立一个标杆出来, 告诫天下所有怀抱着“皇帝得听我的”想法的坏蛋, 得抓紧时间尽快向“我什么都听皇帝的”坏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