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两人走到某间练习室门口, 李寻川抬手推门:“哥, 你看,就在里面。”

漆黑琴身的博兰斯勒三角琴,端端正正立在教室正中俨然一尊庞然大物。锃亮的漆面上还折射出异样柔美的光泽,光是这样一架琴立在那里, 根本还不用演奏者出手弹奏,光是看这架势就是一套大手笔。

沈轶君有些意外地扬眉,李寻川就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哥哥他给我买的,但是我也不是很会弹,现在刚好派上用场了嘛。”

“川川,这次多谢你了。”

素白的指尖点在其中一块白键上,起先是缓缓的,后来他拨开一排的琴键,琴音弱弱强强,尤其清晰分明。

沈轶君拉开钢琴凳坐下,明明连夜从机场赶来,一身仿佛还带着风尘仆仆的露水气息,但此刻端坐在钢琴前,优雅琴身乌黑却更显庄严尊贵,面容素雅的青年端坐于前神色淡漠,却有如一位与生俱来的神圣之子,沉默又惊心动魄。

美如苍穹高悬一轮缺月。莹莹满满的光漏下,仿若披金挽纱的耀眼但温柔。

直到他食指触碰在琴键上,熟练而缓慢地按下去,指尖跃动,白的白,刚的刚,跃动着几乎要与上面的琴键融为一体!十指娴熟配合游走,真真切切犹如老练的芭蕾舞演员在黑白世界尽情演绎一支舞曲!

李寻川几乎就要魔怔了,他根本听不出来这是什么曲子!疑心是不是自己从前学琴的时候太不认真,这样优雅大气的曲子,怎么他居然搜肠刮肚也翻不出一丁点有印象的名字??

“……哥,你、你这是什么曲子啊?”

沈轶君双目微闭,他脑中正在回忆曲中每一个音符的形状,他几乎是弹得不出一丝差错,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微妙的连接处,滑得不够顺畅。

不够,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他总觉得自己是忘记了哪个十分重要的细节。

细长清俊的眉因此而逐渐蹙起,“《千古》。”他回答道,此后是一遍一遍回忆早先他的钢琴老师教导他的场景。

究竟,他遗忘了什么细节。

“千古……”李寻川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打扰,自己上网搜了这个名字,的确是有几个同名的,但他全部听过一遍,完全欸有像这首旋律这样……

像这样的,分明是没有几十年的阅历,根本就不能创作出来这样的……起先是沉默,孤寂。

一个耄耋老者恍惚回到青年鼎盛的时期,却意外登入海上孤独的小岛。举目苍茫,无疑是辽阔的孤寂。

李寻川渐渐进入其中境界,越发觉得身上汗毛孔竖起来,全身上下都瘆得慌。这、这也太冒险了吧??

在竞争性的舞台弹奏这样的曲子??这不得吓走观众吗???

我哥是不是疯了呜呜呜?

李寻川在后面抓耳挠腮地站了好一会儿,寻思着是不是该圈一圈沈轶君换个曲子。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多虑了。

好像是沈轶君忽然找到了节奏,那种曲子里透露出来的孤寂,不再是最开始溢出来溺死人的深海的孤寂。关于狂躁、迷惘、不知所措,都在现在的旋律里弥散殆尽。

这是孤独的腹地!无边的沉静与祥和。使人贪恋的,犹如身处几十年前早已老去的时光之里。

孤寂的腹地……那里。

李寻川见沈轶君更加自如地闭目弹奏,不由自主也闭上自己的双眼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白纸泼墨上。是非明镜里。

他想到沈轶君提笔写字的手。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钢琴键上手指时而翻飞跳跃时而缓缓按下,一双眼睛轻柔闭上,敛起他瞳孔内所有迷人的风华,以至于脸上神采都不似往日那样具有一种侵略性的美感。恍惚脆弱如同一张白纸。一戳就破。

然而那样平和,使人禁不住地想,或许温柔,才是更叫人热血沸腾的存在。

情愿被这一方腹地包裹,根本也无心抵抗一丝一毫。

而后一声清明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