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得最高,他就把食物塞进谁的喉咙。

风霜晴雨、日夜交替,涅兰加含辛茹苦地把四只小鸟全部养大了。他们长出绒羽、半绒羽、正羽,长成了健康的亚成鸟。涅兰加落到巢边欣赏俊朗的孩子们,低头为他们梳理羽毛。巢穴已经坐不下五只大鸟。

他们该学飞了。涅兰加把他们叫到树枝上,扑扇着翅膀教训他们。迷瘴用脚爪试探着陌生的树枝,摇摇晃晃地打开翅膀,感到天性的躁动。升力托举他的身体,他松开爪子,飞了起来。然后是燃烧和永昼,双生的流星。

迷瘴在空中飞翔,很快从生涩到熟习。无数细小的气流淌过羽毛的间隙,身体从未如此轻盈。他飞得很快、很稳,他潜意识中知道自己已经成熟,应当顺势离巢,去探索新的天地。但他感到迟疑。

迷瘴久久盘旋,引颈长啸,与白云不分你我。他是那样一只洁白美丽的大鸟,美丽得近乎圣洁。他盘旋着回来了,落在涅兰加身旁,谨慎地低下头,眼睛朝上看着母亲。利齿还在拍打翅膀寻找飞行的感觉。

涅兰加打量着他,发出柔和的咕咕声。迷瘴上前两步,涅兰加张开翅膀接纳了他,用颈窝摩挲儿子的头顶,像是一个眷恋的拥抱。

再过两天,利齿也起飞了。他们一个都没有离开母亲去寻找新的领地。他们在同一棵树上建筑新的鸟巢,仿佛同气连枝的家族。在迷瘴编织好他精致的新家时,利齿还在重复把小枝条搭上去枝条消失搭上去消失的过程。有些是掉了,有些是被燃烧和永昼偷走了。不过利齿不介意毛坯房,其实他直接蹲在树枝上睡觉也没问题。

群居的好处是可以彼此照顾,但涅兰加的孩子们保持着一种“半群居”似的习性。他们只为自己和母亲觅食,而把兄弟视作空气。涅兰加有时会跟在长成的孩子身后飞翔,前行者的翅膀带起的风会让他更加省力。

又一个金黄的秋天。

迷瘴发现燃烧和永昼在向涅兰加求偶。

他们外出觅食通常是往不同的方向,因为鸟口太密,他们得往更远处走,有时一天两天不回家也很正常。迷瘴遇到他们完全是巧合。他正栖息在树枝上休息,远远看见两只大鸟在飞翔。其中一只夸张地深扇翅膀,好像在炫耀自己强壮的肌肉和矫健的身形,不时发出显然特意凹过的优美长鸣,上上下下,向另一只靠近。另一只不动声色,平稳地滑翔,仿佛欲拒还迎。

迷瘴一眼就认出了母亲涅兰加,然后认出了另一只翅膀上金色的纹路,一定是他那两个弟弟中的一个。他辨认良久,猜测那是永昼。

“唳”

永昼勾引着涅兰加向自己靠近,翅膀边缘那些华丽又结实的飞羽拂过母亲的脊背。涅兰加终于作出了回应,他抖动翅膀:“唳”

他们贴合又分开,分开再贴合,缠缠绵绵,在高空上演精彩的共舞和酣畅淋漓的性爱。好几回合后他们终于彻底分开,比翼返程。

涅兰加当然是一只美丽的大鸟。他强而有力,翼庇着他的孩子。他的喙颜色鲜亮形状锋利,尾羽像一把山水画的折扇,翅膀打开的时候那一排飞羽窗帘一样呼地拉出来,牵引着雄鸟的心神。迷瘴很疑惑,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从这种角度去看妈妈。

当天夜里,迷瘴就偷偷跳到了涅兰加巢边。涅兰加惊醒了,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迷瘴咬住他头颈处的羽毛,爬上了他的背。涅兰加抖搂抖搂翅膀,扭动脖子,与他交颈亲昵。

这年涅兰加生下的蛋里只有一个正常长大,那就是黑猎隼。他与孱弱的同窝幼鸟不同,非常俊美、非常强健,也相当有自己的性格。在第一次脱离重力的束缚后他头也不回地远走高飞,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没想到秋天时他又出现在了涅兰加的地盘。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彻底脱去了年轻雄鸟稚嫩不自信的忸怩姿态,变得强硬又勇毅,羽毛如乌鸦般漆黑发亮,在第一个繁殖季节就俘获了母亲的芳心。他光明正大地在所有大鸟的目光中踩到了涅兰加的背上耸动尾羽,利齿看得整个鸟都傻了,眼睛呆滞地瞪大,喙还插在翅膀的羽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