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宫里内侍的头头,摄外朝、司内宫,提督东西厂,赫赫九千岁。
他动动手指,朝中大官谁贪了二两银都能查出来,遑论自己一个芝麻大点的庄头了。
所以仲庄头自走马上任以来,可谓是提心吊胆,兢兢业业,一腔忠心。
去岁第一次往督公府上送田产,因庄子是半路接手的,产出不丰,他甚至自掏腰包,倒贴钱买了不少东西加进去,生怕被挑了错处,全家蹲大牢。
不过说来,虽深知效命的主子是谁,仲庄头却还未见过虞九阙。
今天骤然得知督公和家眷亲临,他一路从田里跑来,差点连鞋都甩掉了。
“小人仲蔡,参见督公!”
仲蔡?
秦夏心道,这庄头的双亲莫非一早就知儿子长大要当庄头的,名字都起得这么应景,
虞九阙也扬了扬唇,语气平和,不似仲庄头想象中那么可怕。
“起来吧。”
他这次来,不只是为了看看从未涉足的田庄,也是要让这庄头认一认人。
得知督公身边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是督公的夫君时,仲蔡愣了。
他只当宫里头的哥儿内侍和宫女一样,都是结不得亲的,哪知这督公,居然有个夫君!
他是个机灵的,任由心里波涛惊浪,面上很快恭敬地朝秦夏施礼。
“小人见过老爷,给老爷请安。”
要认人,当然要看人。
仲蔡映着有些刺眼的阳光抬头,这一看,就看见了两个天仙般的人物。
他家老爷是仪表堂堂,看着极有亲和力的俊朗长相。
他家督公则是凤眼薄唇,长眉入鬓。
这么一比,绝对是前者更好打交道。
等他迅速打量完记清楚,秦夏和虞九阙已经作势要往前走了。
仲庄头跟上去,边走边讲解庄子上现如今的情形。
庄子一共有良田六十亩,已经算是京郊排得上号的大田庄。
只因这里离盛京近,又是肥田,寸土寸金。
田里每年种麦子、大豆、高粱等,还有蔬果若干。
之前得了要种甜菜的消息,仲蔡便让人暂且清出两亩地来,这会儿正在播种。
他们遂来到了地头,只见一群佃农正在合力劳作。
看了会儿光景,秦夏询问仲蔡大致的亩产,略略有数后,他表示两亩地的甜菜根必定不够用。
“那就辟作五亩,头前第一年,这就差不多了,往后可以再添。”
仲蔡管了半辈子庄子,虽然也穿锦着缎的不用下地,可看得出不是那等不通五谷的人。
秦夏和虞九阙不懂种田耕作,便按照庄头说的安排。
时至午间,日头愈盛。
转了一大圈的两人都被晒得眯起眼,仲蔡察言观色,适时开口,请二位主子进屋吃茶、尝春盘。
茶是一种名茶,号玉露,因京中贵人喜饮,茶肆多有售,按照品相分为三六九等。
庄子上的玉露并非上等的好茶,却也是今年的新茶。
玉露茶以清鲜闻名,香气袭人。
秦夏颇为喜欢,连品几口,虞九阙看在眼中,想着该去遣人寻一些正经的明前玉露来才是。
茶饮两盏,布好膳桌,春盘就登场了。
秦夏发觉这仲庄头实在很懂做人,这一桌菜以春盘为首,尽是些春日鲜蔬,或是庄子里养的鸡鸭鱼虾,没有半点金贵菜色。
既能展现他管庄子的用心,也不至于令人觉得他荷包甚鼓,居然掏得起银钱去采买水陆珍鲜。
也算他歪打正着,无论是秦夏还是虞九阙,爱吃的就是这一口。
春日馔春盘的习俗古已有之。
往前数两朝,春盘还有个别名叫“五辛盘”,是要在立春当日,搭配五种辛味菜蔬,杂拌到一起。
既要取辛味,就少不得葱、蒜、韭等,配以蓼蒿、芥辛,想想就好吃不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