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公公接过折子,躬身应是。

傍晚时分,太子进殿,他行至御前,道:“父皇身体好些了?”

萧聿点头,“来,与朕盘棋。”

太子点头笑道:“好。”

初春时节,虫鸟喃浓,烛火高燃。

人隔桌坐,潜心对弈。很多年,他们都是如此,称君臣,但更像父子。

萧聿落一颗黑子,道:“虽说你尚未及弱冠,但朕提前替你取了表字,思湛,你意如?”

太子手白子,又紧了紧,“多谢父皇。”

殿内炉香四溢,棋子相互碰撞,萧聿又道:“日后不论朝野怎么说,你都要记得,是你母后,你的生母。”

听到这,太子一顿,慢慢抬眸,眼似乎有泪光,“世间奇闻异录良多,儿子读过不少,心里明白。”

萧聿又拿起一枚黑子,缓缓放,喉结微动,看似随意地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太子手的白子,渐渐显出了围困黑子之势。

萧聿虽处在风,但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落一子。

太子怎么看这盘棋,他都赢了,可偏偏是半点都不敢松懈。

太子与皇帝对弈多年,一次都没赢过,有几回错失良机,皆是皇帝故意让他占了上风。

总之,他在这棋盘上,被父亲算计了太多回,耍了太多回。

白子将要落时,萧聿道:“不再想想?”

太子答:“父皇教我,落子无悔。”

“嗒”的一声,胜负已分。

萧聿把手的黑子掷回棋盒,眼角漾起笑意。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输给自己的长子。

夜风透过窗牖拂起来,吹乱了少年乌黑的鬓发,萧聿回身拿出一道圣旨,放到他面前。

父子同心,萧韫不用展开,便知这是传位的诏书,“父皇!”

萧聿伸手捏了捏长子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千秋山河卷,你且慢慢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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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细雨过后,山间传来一阵空灵的响动。

道士气喘吁吁地上了山,抬手了头上的幞头,推开门,举手在胸前作礼,对凌云道长道:“道长,京有事发生。”

凌云道长早已归隐。

眼不能视物,听力也愈发差了,但唯有这几个字,他听的倒是清晰,“事?”

道士道:“陛退位,太子登基,改国号和。”

凌云道长道:“继续说。”

“秦皇后亲自上书,恳请废除活人殉葬,陛应允,从今往后,大周便再无殉葬制了。”

闻言,凌云道长缓缓点了点头。

道士上前搀扶凌云道长,“外面天气甚好,道长去外面走走如?”

凌云道长捋了捋银白色的长髯,道:“扶我起来。”

迎春花开遍地,他们慢慢前走,青衣道士一字一句道:“这便是道长当年说的机缘?”

凌云道士颔首,未语。

青衣道士察觉凌云道长步伐虚弱无力,钦佩之余,又不免觉得惋惜,若是凌云道长没出手熄了七星灯,那今日也不必承这份因果了。

思忖几息,青衣道士低声感叹:“若无那齐国帝师,世间的太平,不知要早多少年。”

闻言,凌云道长倏然一笑,只道:“非也。”

澹台易此人大才,算无遗策,城府了得,行事奇密诡谲,以一己之力挑起党-争,搅翻大周朝政,又设计要了六万将士性命,致内帑空虚,却不知,这世间一切,冥冥自有数。

倘若他没有将苏景北取而代之,以镇国大将军的性子,又怎肯把儿嫁给野心勃勃的晋王。

苏家若是嫁给郎,合该属燕王门,又该是另一番天地。

大周国运在永昌年末,本将熄灭,澹台易却阴差阳错,之延续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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