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似有什么东西在耳旁炸开,陆奉听见了心脏在胸腔里砰然跳动的声音,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陆国公把他叫到祠堂里,告诉他身世。

在那个疯女人即将碰到她时,陆奉再也忍耐不住,从暗处现身。他没有跟她说几句话,现在不是儿女情长之时,待回到寝房,他们有很多时间。

……

目送走一步三回头的江婉柔,陆奉脸上的柔情彻底消失。刚才在江婉柔跟前叫嚣的江婉莹好似忽然哑巴了,趴在地上,捂着受伤的手腕,讷讷不敢言。

陆奉慢条斯理地走过去,他走一步,江婉莹退一步,眼中充满恐惧和敬畏。

“裴璋的妻子?”

黑锻官靴停在江婉莹身前。陆奉手下审讯犯人无数,不乏装疯卖傻、以求逃脱之辈。她眼中有恐惧,真疯的人,没有这种情绪。

方才听了江婉柔的“真情流露”,陆奉心情不错,没有用那双碾碎无数人颅骨的靴子,直接踩到差点伤了妻子的手腕上。

他先前听妻子说过,这个庶姐和她关系不睦,妇人间的争锋嫉妒,他不在意,也不想问。

他随意抽了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审视道:“照你说,你是重来一世之人。在你的那一世,我当了皇帝?”

他的身世至今秘而不宣,莫非裴璋通过某种途径猜到了,让他的妻子前来试探?

合作,威胁,亦或投诚?

陆奉心中闪过无数阴谋诡计,唯一没有往“前世今生”这方面想。

江婉莹低着头,发髻凌乱,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江婉莹要耗,陆奉比她更沉得住气,空荡荡的花厅里寂静沉闷,过了很久,江婉莹道:

“我夫君是裴璋。”

“本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原胶州知府,天子钦派的钦差御史,如今的吏部侍郎,深受天子宠信。”

她眼睛死死往下盯着,不敢看陆奉的脸色,“我是朝廷命官之妻,你不能杀我。”

陆奉挑眉,“我何时要杀你?”

“天干物燥,引发一场大火,亦或走在河边,失足落水,更有想不开的,一根白绫吊死在房里,裴夫人,人命在我这不值钱.”

“我耐心不多,我问,你说。”

裴璋是麻烦点儿,也只是麻烦点儿而已。在江婉莹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时,陆奉已经把她当成个死人了。

江婉莹在江婉柔面前还能装疯卖傻,如今直面陆奉,想到前世那些传闻,忍不住全身打颤。

开国圣祖皇帝传位于武帝,武帝独断专行,自继位后,大改圣祖皇帝的“修养声息”之政,大力扶持蚕织商业、海外贸易,从中攫取巨额军费,广积粮草,大造兵械,在国土以北、西、南三面蓄养虎狼之师,大肆征伐。

武帝尤爱御驾亲征,破其城池,掠夺财宝,降者皆没为奴隶,烙官印,通买卖,不降则焚烧屠城,铁骑所过之处,哀鸿无数,尸横遍野。

史官上谏,为帝者征伐太过,煞气日盛,恐非祥兆,遭武帝痛斥贬谪,直接废除谏官一职。他颁布严刑峻法,削弱百官之权,朝中大小诸事,皆决于帝,久而久之,除了内阁首辅裴璋,无一人不畏帝王威仪,不敢稍抒已见。

朝廷百官噤若寒蝉,民间更是战战兢兢,禁龙司耳目遍布各地,百姓不敢妄议帝王半句。他是个暴君,他杀的人不计其数,刚愎独断,容不得丝毫忤逆,在他面前稍有不慎就可能人头落地;他又是个明君,圣祖皇帝结束了四分五裂的乱世,武帝在圣祖皇帝的肩膀上,大肆扩张疆图,抢掠的财宝国库充不下,融成金子,分发给普通百姓。

极度的强权之下,气氛压抑,无人敢非议帝王,在所有人心里,对武帝既敬、又畏、又怕,江婉莹也不例外。武帝离她太遥远了,她死那会儿,武帝又要去征伐,这次要远征大漠,大漠有个古老的部落,据说藏着永生的秘密,钦天监算出是“大凶”,帝王大怒,砍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