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普通话、英语不断灌入他耳中,拨他脑中那根松垮但敏感的弦,连清听着听着胃口全无,撂下一桌子剩菜走了。中环的窒息感更夸张,像被按了1.5倍加速键的北京,连清站在路边,手里握着一杯刚买的冻奶,慢慢吸着,观察一次次红绿灯过后潮水般涌动的过路人。西装革履的男人拖着公文包,满脸倦容,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走路像在地震,口红涂出嘴唇,眼线花了半边,还有喝醉的人蹲在路边台阶上,高跟鞋丢在一边,头埋在膝盖里哭,肩膀一抖一抖,像受伤的鸟,连清又仔细看,发现她两膝上放的包是Prada,于是他想,名贵的鸟也会受伤,更何况自己呢。连清一个人找了家ktv,小而旧,破烂的,把印象中的粤语歌全唱个遍,从杨千嬅唱到陈奕迅,却在唱到垃圾和油尖旺金毛玲时突然扔下话筒,静静地坐在狭窄的包间沙发上,听原唱。他第一次听垃圾时十八岁,第一次听油尖旺金毛玲时已经三十三,这两首歌的位置彻底错了,所以他才这么执迷不悟。他该先听油尖旺金毛玲,好知道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是什么滋味,再听垃圾,好知道这样的结局就是化为灰烬。第二天连清回了北京,疲惫地拖着出差带来的二十寸箱子,从电梯里出来。这会儿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楼道沉入黑夜中,什么也看不见。电梯门打开,行李箱滑轮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楼道里的声控灯唰地亮起来。连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刚刚还隐没在黑暗里的一个人用力拉过去,按在自己家的门板上。行李箱在黑夜中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倒在楼道里。连清知道是谁,但他不敢向上看,沉默地被禁锢着上半身,连挣扎也不挣扎。声控灯又灭了,楼道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两个人在黑暗里僵持,谁也看不见谁。忽然,连清感觉对面那人很激动,就在他还在思考为什么的时候,那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嘴唇触碰到的那一刻,连清控制不住又哭了,像每次哭的时候那样,没有声音,流下来就结束了。对面的人尝到他咸涩的眼泪,吻得更加激烈,毫无章法地乱吻。唇舌间的水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连清能感觉到对面的人很难过,箍着他腰的手要把他碾碎一样。那个人趁虚而入地从他牛仔裤口袋里掏出家门钥匙,一只胳膊卡着他的肩膀,像在绑架他一样,另一只胳膊不得要领地开门,带着他一起摔进比楼道还黑暗的家里。家里既没开窗也没开灯,闷闷的,纯黑色。两个人抱在一起,摔下来时磕到玄关的鞋柜边角,可谁也没觉得疼,砰地一声,重重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他们滚了一圈,连清恍惚间以为自己和他一起滚进了黑洞里,整个宇宙都不复存在。那只可怜的行李箱躺在楼道里,没人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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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07 19:10:14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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