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血味成了冲击最小的一环,那些神情各异的头颅,才是最令人胆寒的。

丹帐人有砍下战俘首级,在道边堆成宝塔状用于震慑敌军的习惯。

这场景叫做京观,唐笙过去在书里读到时便觉残忍,等真正见到了众多堆叠的首级,脑袋却是一片空白,麻木到连反应都变得迟钝了。

她呼吸不畅,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克服了内心的恐惧,一步一步走到箩筐前。

围在最前边的军士噤了声,亲眼看着唐笙解下披风,斩成多面,亲手覆在了每个箩筐之上。

唐笙的手在颤抖,身体因为抗拒,动作显出几分僵硬。

可她不能退缩,黄册制下,军户们不少有着连襟关系。这箩筐里装着的,可能是围观者的兄弟、父亲、姊丈、妹夫……

换俘本是一件利于双方的益事,唐笙本意是缓和缓和关系,换取与丹帐各部进行和谈的契机,也为被俘的受尽屈辱的齐兵谋取一线生机。

为表达诚意,齐军在派遣俘虏送出口信后,最先在约定的地点留下了丹帐伤兵,结果丹帐人却借机挑衅,斩杀齐军俘虏,用成堆的人头换走了自己人。

唐笙认得最边上箩筐中五官比齐人稍显深邃的人,那是方十八前些日子抓的舌头――丹帐人将肢体健全却为齐人所俘的兵丁也斩杀了,一并送回,以彰战至最后的决心。

一件披风不够,方十八褪了自己的,一并交给唐笙斩片覆盖。

“丹帐人就是牲畜,都该宰了丢进锅中!”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将士们喊声渐大。

“同这群畜生还换什么俘,抓着就该全杀了,留他们一命便是留下祸端!”

“换俘就是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

……

唐笙没被这些明显具有指向性的言论捆缚。

从血腥的场景脱身,她恢复了静心思忖的能力。

丹帐人将十几箩筐的人头送回,一是为了威慑,二是为了搅乱军心,唐笙不能遂了他们的愿。

“抬回凉州府衙。”

她挥臂,绯袍宽袖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唐大人。”

孙镇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身身简素的直身袍,瞧着不似武将,更像是哪里来的儒生。

他叫住了唐笙,负手道:“本将一早便说过了,丹帐是蛮族,未曾开化,是不知仁义为何物的。”

他音量不大,但足够周遭的军士听清。

唐笙在牵马回首的那一瞬明白了那些“妇人之仁”的指向言论根源在何处。

蕃西也是铁板一块,都是近乎割据一方的军阀,拿着朝廷的钱粮经营自己的势力已成常态。

她这种朝廷派来的监军,到蕃西的第一件事便是查清各营开支,将真正的支录呈报给万里外的皇帝,削减了国库下一季的粮饷拨出。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铁板似的蕃西将领应当恨毒了她。

见她不吃软的,他们就上硬的:弄臭她的名声,将她变成只有“妇人之仁”的昏聩文臣,为各营军士所唾弃。

这样才能让她立不稳脚跟,彻底被赶走。

所以,能动摇军心的首级箩筐就这样弃置城门,吸引来数不清的兵丁观望;所以,出了事论,调便倒向了所谓的“妇人之仁”。

事关家国兴亡,这帮人也要将自己的利益放在大义之前,何等短视,何等荒诞。

他们瞧不上妇人的仁善,那唐笙就要让他们知道,何谓真正的妇人之仁。

唐笙忽然就笑了。

“孙大人,何谓‘妇人之仁’?”

孙镇岳微眯眼睛。

“被俘军士会沦落到何等悲惨的境地,你是不知道么――”

“变成丹帐最低等的‘两脚羊’,做苦力,被殴打致死已是最轻的。《大齐疏律》上的极刑放在他们那,都算是死了个痛快。”唐笙吐字掷地有声,“本官惦念着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