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州知府乃是何尚书的门生。”方十一越说声音越低,“刘千户寻沈太傅寻得实在是大张旗鼓了,所以……”

何尚书便是如今的工部尚书,过去曾担过崇宁元年的主考。新科进士除了自诩天子门生外,还喜认师门。主考官们多一个门生故吏多一条路,新科进士们多攀一条高枝便多了晋升的余地,于是这样的旧俗便承袭了百年,成了潜规则。

此人过去与沈崇年走得近,清除明面上的沈党时,御林司并未搜到关乎他的实证,此人便活了下来。

秦?Q观听着,心中便有了数。

“叫十七继续盯紧他们。”秦?Q观说,“你带一队人,快马加鞭赶至辽东,务必给朕摸清状况。”

“陛下,若是沈太傅真反了呢……”方十一欲言又止。

秦?Q观抚着剑缰,眉眼间多了几分戾气。

“她若当真要反,你在辽东就可拿着朕的令箭即刻诛杀她――”

“若是兵临城下,朕便在这幽州城迎敌,亲手斩下她的头颅。”

*

是夜的辽东黑漆一片,时值子时,府衙的灯火也熄了,唯有沈长卿的厢房里还映着火光。

她摘下官帽,捧着它的双手早已落在炭盆之上。

象征官员身份的帽翅此刻正低垂着,原本整齐的边角也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氍毹烧尽了,沈长卿眼底的光亮也随之暗淡。

她举了许久,终于还是将官帽戴回,只是在原本别着牙牌的腰间挂上了一柄佩剑。

门被敲响了,沈长卿回眸。

亲信的声音夹着风雪声飘了进来。

“大人,都准备妥当了。”

沈长卿束紧革带,按刀前行。

打开门,风雪灌进了她的官袍宽袖。

她的声音极轻:“丑时出城,方清露那,要严加看管。”

亲信抱拳:“是”

“不过――”

“何事。”

“她今日多次要求见您一面,似是有话要说。”

沈长卿仰首瞧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隐在交领下的脖颈更显纤细。

“她想问的,我已经答过了。”沈长卿道,“你且告诉她,我险些死在象州,可那些人不会禀明实情,在他们口中,我已是逆贼了。”

亲信应下了。

沈长卿踏雪前行,袖风破开凄清的夜色。

她像是从前内廷值夜后,穿过府衙前去上朝那样绕过照壁。

朔风吹动她的衣袍,显出她清癯的身形,高墙之下,独行背影分外凄清。

“皇帝亲提的要犯在押解回京的道中被劫,钦犯与之搏斗才艰难逃回”这种说出去能自毁前程的事,禁军千户自然不会禀明秦?Q观。

沈长卿过去同这些官僚打了太多交道,知晓他们做事的风格。

她和执一逃回象州府那日,道上便有人谈论起了她的事。象州上下知晓了,必然消息已经流向了临近州府,临近州府知晓了,必然朝廷上下就有所耳闻。

她早就没有辩解的余地了。

即便秦?Q观愿意不计前嫌地保她,她所到任之处,必定为对千夫所指,朝臣也会串通起来排挤她――她和当年的唐简没有差别。

唐简愿意以死明志,她沈长卿却心有不甘。

下臣。

为人臣者一生囿于一个“臣”字。

面颊被融化的雪花冰得更凉了,沈长卿收束思绪,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城楼。

照着约定,随她起事的将军们已经聚集在此处了。

沈长卿告诉他们的是另一套说辞,想去做的又是与口中说的又有差距。

这几个将军里,多数人都是支持沈长卿去给瓦格人递投名状,卖了辽东换取一生荣华的。沈长卿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

可她此刻又不得不调动他们。

火光照亮了城下身着银甲的官兵。

银光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