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外简直是两个世界。穿过重叠的罗幕,唐笙来到了暖融融的内殿。

炭炉带起的热浪模糊了她的的视线,秦?Q观的袍角也在其中起伏。

深更半夜的,秦?Q观披起大氅倚坐在戗金云龙纹琴桌前,烤起了炭火。

方姑姑拿来薄毯盖在她膝上,随后又取来了笔墨和奏疏。来来往往三四趟,茶水也奉上了。

秦?Q观的视线透过袅袅茶烟落在唐笙肩头,良久道:“你倒是心善。”

这话听着像在阴阳人,唐笙脑袋转得飞快,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

秦?Q观也不急着她答,自顾自地翻起了奏疏。

炭火燃烧发出轻微的哔啵声,唐笙的那根弦突然断了。

“奴婢是想广结善缘……”她低低道。

“广结善缘和怯懦是两码事。”秦?Q观批完了一份奏疏,搁到一边,“人人皆和你一样心软么。”

秦?Q观的话听着轻飘飘的,唐笙听着不像是斥责,倒像是年长者对于晚辈的教导,晚辈听与不听都和她没有关系。

唐笙压下欣喜,叩首道:“奴婢明白。”

“你若是喜欢值夜,那就替了她们的班吧。”秦?Q观没抬眸,仍在批红。

云霞和海曙值的正是子夜时的最痛苦的一班,这个时候要保持尽量清醒的状态对人来说纯属折磨。

唐笙笑不出来了。

不过这正是个接触女帝的好时机。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唐笙很快平衡了心态。

“谨遵圣命。”唐笙谢恩。

殿内恢复了寂静,除了秦?Q观没人敢发出声音。常伴君侧的方姑姑连呼吸声都掩住了,唐笙不仔细寻找的话,真发现不了她。

跪久了腰酸背痛,她忍不住挪动上身,偷闲的同时还不忘查探秦?Q观的神情。

“陛下,我能起身吗?”她将声音压低,显得怯生生的。

“起来吧。”秦?Q观啜了口茶,面上因咳嗽染上的红晕也淡得差不多了。

她的视角里,唐笙虽然低着脑袋,但眼睛却不规矩。她像个出生不久的婴儿,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入宫时没人教你,宫人不得窥探朝政吗。”秦?Q观侧目。

有了前几次的经历,唐笙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只要秦?Q观开口,她就想下跪了。

“奴婢不敢。”唐笙认错已经认熟稔了。

秦?Q观探手,将奏疏尾巴指向她。

“宫人不得窥探朝政……”唐笙弱弱道。

“朕许你看。”秦?Q观眼底那丝笑意散了,眼睛又成了没有温度的寒泉。

唐笙察言观色,麻溜接下,向右展开。

秦?Q观揭开盖碗的手一顿,眉头微蹙:

“拿反了。”

唐笙手忙脚乱地倒过卷轴,秦?Q观的眉头蹙得更明显了。

第5章

古人作文书都是从右往左竖着写,唐笙前二十六年都是按照现代人的书写习惯来阅读的,自然是从左往右展开的卷轴。这样一来,自然就拿反了。

唐笙提醒自己,一定要适应环境,下次不能再拿反了――太丢人了。

“这是三司会审的结果。”

秦?Q观难得平视人,唐笙余光里注意到她的眼神,意识到这封奏疏大概与唐简有关。

古人行文和现代行文差别很大,连片的繁体字间少见断句,加之已成体系的冗长公文格式,唐笙读得再仔细也还是觉得没弄清楚。

坐着的秦?Q观已不再翻阅奏折,瓷色的手腕落于膝头。

“三法司口径一致,咬定唐简冒功、诡劾、朋党比周,谋危社稷。”说起这些时,秦?Q观隐于长袖下的指节紧攥保薄毯,面容却还是平和的。

说唐简冒功,是指秦?Q观夺位之际,唐简斩杀良民冒充叛军邀功,证据就是当时的死伤者皆着寻常的百姓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