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蛇。

大的让它很害怕，却还是不肯让。

那一晚，主人的小女儿入夜开始腹痛，拉着阿妈的手嚎哭，恨她短命的丈夫，也骂肚子里的孩子，疼得扎到阿妈怀里大哭。

外面下了雨，黑色巨蛇俯下头，用硕大的头颅碰了碰小青蛇的脑袋。

它听到那条巨大的黑蛇对它说：“别怕，我是来保护她们的。”

小青蛇不信，弓着脖子，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它。

黑蛇金色的瞳孔闪了闪，撤出去，用巨大的身躯缠住整栋吊脚楼。

午夜时，天际飞来群鸟，落在房顶，整个寨子都沸腾起来。

小青蛇弓着背守在门口，不许外面的鸟和蛇进来，却挡不住老人们的笑声。

他们喊着：“五瘟神下山了，姬宇神降世！”

小青蛇想，原来它就是五瘟神啊。

有点嫉妒，明明它也是神，为什么没有那样吓人的体魄？

它一体两命，是当年主人与她阿妹没有决裂的时候，一起上山请回来的蛊神。

二十多年来，它厮杀啃咬，日日受到主人一家的供奉，见证了姐妹的决裂，看主人如何独自拉扯女儿长大，又看她的女婿跌落山崖。

它听到婴儿啼哭的瞬间，很希望这个小孩子不是真神降世。

神太孤独了，孤独的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兄弟。

它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它的兄弟了。

*

小青蛇的愿望落空了。

它盘坐在家里的小木桌上，看那个小婴儿被从主人怀里抱走。

那高大的男人抱着小婴儿贴在胸口，热泪盈眶，仿佛那是他的孩子一样。

他抱着孩子走出吊脚楼，小青蛇跟出去，看到门外有一群人在等着那男人和孩子。

那条大黑蛇也在那里。

它问大黑蛇：“我家小主人真的是神吗？”

大黑蛇金色的眼睛扫过他的身体，张开大嘴，似乎想吞掉它，吓得小青蛇一溜烟跑回主人的衣袖里，瑟瑟发抖。

它有点恨了，同样是神，它不仅没有臭黑蛇的体魄，甚至还缺少它的沉稳和恐吓能力。

小青蛇委屈地把脑袋扎进主人的掌心里。

主人说：“以后我不在了，你帮我照顾我的小外孙好不好？”

小青蛇那时候不懂，主人怎么会不在呢？她明明还很年轻。

它忘了，神没有家人。

*

小青蛇听说，主人和她小女儿的葬礼很隆重。

因为诞下姬宇神，因此格外厚待，由族里的长辈亲自操办。

家家户户都为她们点燃鞭炮，芦笙从早吹到晚。

她家只有住在神楼里还在啼哭的小神明了，听说当天回敬酒水的，是全族的长老。

盛装的女儿们为她们起舞，青年嘹亮的山歌唱了一夜。

他们唱大枫树里长出神明，姬宇鸟鸣叫，保佑了苗家儿女，蝴蝶妈妈落在继尾古池塘。

小青蛇歪头蹭蹭襁褓中的婴儿，很希望他能听懂蛇的语言。

小崽子，你已经没有妈妈了，以后你得孝敬老子，老子照顾你。

小崽子听不懂它的话，抱着个奶瓶子，伸手就抓它。

小青蛇被小崽子抓疼了，没敢咬他，张开嘴，用牙齿轻轻地硌。

什么狗屁姬宇神，这就是它家的小崽子。

它的家人。

*

人类的小崽子和蛇崽子一样，都长得很快。

小青蛇喜欢它家的小崽子，不喜欢总围着它家小崽子打转的大黑蛇和那两个丫头。

那两个丫头，一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一个成天笑得花枝乱颤。

她们总是抱着它家的小崽子，又亲又哄。

小青蛇每次钻到小崽子身上，贴身缠住他，总被那个三脚踹不出一个屁，叫苗苗的野丫头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