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登基至今将近二十载，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

“陛下……”陈安窥着万岁爷的脸色，心头一慌，忙上去扶着他。

明诚帝一手按住他的手臂，缓了下，才摆了摆手。

陈安只得又退开了。

明诚帝的目光微散，没什么焦点，像是看着御案，又像是在追忆着往昔。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取三万两银子，给大长公主送去。从朕的私库走。皇姐若问，就说是告慰靖远公英灵，这笔银子是抚恤魏老封君的。”

“是。。”

陈安躬身应着，慢慢退了出去。

因着走皇帝的私库，这事儿是内相陈安亲自去办，临出门前他安排了自己的徒弟守在御书房门口，预备着给万岁爷传唤。

皇帝又翻了几本折子，几乎每一本都是糟心事。他看不下去了，将折子随手一甩，在奏章堆里发出“啪”的一声响。

小内侍在外头一直竖着耳朵时刻警醒，这时听到了动静，忙躬了身在门口喊：“万岁爷，邱贵妃娘娘给你送甜汤来了。”

明诚帝冷了脸，说道：“不见。”

小内侍为难的看着邱贵妃，“万岁爷正忙着，不如贵妃娘娘先请回吧。”

这段时日里邱贵妃来了第二回了，她的儿媳妇廉王妃就快生了，她想着多来几回，好让陛下往后多在意在意她的儿子孙子。上一回也是送的滋补暖汤，后宫嫔妃无事不能进御书房，但好歹皇帝让人把汤接进去了。

今日怎么连汤不让进？

邱贵妃无法可想，矜持的“嗯”了一声，嘱咐了两句场面上的话，带着丫头，又回去了。

还没走多远，就看到陈安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脸上神情焦灼，迎面碰到了贵妃，他也只是潦草的请了个安。

邱贵妃便知道皇帝是真的有事在忙，心里安定了些，挥手道：“总管忙去吧。”

陈安“诶”了一声，脚不沾地的跑了。

“陛下。。”御书房外，传来了陈安的声音。

起先明诚帝还当是小内侍又来传报邱贵妃的事情，正待不耐烦，却恍惚间回神，说话的好像是陈安。

他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明诚帝皱了皱眉，扬声道：“进来。”

陈安掀着帘子进来，明诚帝一看他脸色就直觉不好。

果然，陈安走到近前，回禀道：“陛下，奴才送去靖远公府的三万两银子，大长公主殿下又让奴才带回来了。”

“她不愿收下？”皇帝冷了脸，有些负气的道：“这是给魏家老封君的！”

“回陛下。”陈安纠结了一会，似是犹豫着怎么回答：“就因为是给老封君的，大长公主说，不必了，她替老封君谢过皇上隆恩。老封君，已经给户部侍郎虞大人，逼死了。”

“什么？”明诚帝的脑子里“轰”了一声，怔然之下从座上起身，瞪着陈安斥道：“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陈安哭丧着脸，“真的。陛下！奴才到了靖远公府，看到门上挂着双层白灯笼，守在门前的侍卫说，户部虞大人带了兵部的人直闯靖远公府，气死了老封君，还刺伤了世子妃，大长公主哭得都快晕过去了。奴才让人进去通报，却听见角门里有人说过，过去一看……”陈安嘴巴一扁，几乎要哭出来，“是阿棋姑姑在那儿求通融，府里没银子了，请侍卫帮忙带几件首饰去典当，要给老封君办后事。”

陈安一边说，一边抹着眼角，“老奴心想，这怎么成呢。就……就说老奴带了银子，老奴自己的钱，要买下那几件首饰。”

他说着，从怀里谨慎的摸出一个丝帕包成的小包袱，呈递到陛下面前。

明诚帝的额上又开始一下一下的跳着疼，他按住额角就着桌案，单手掀开了丝帕的一角，一只镶嵌着蓝宝石的金镯子露了出来。

金镶四龙戏珠镯。这是皇姐出嫁时，母后送给她陪嫁的嫁妆。

明诚帝呐呐的跌坐在雕刻了金龙的高背椅上，眼前浮过一页页的前尘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