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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大雪初霁,他们?乘宫车去往华胥宫,治汤井为池,环山列宫殿,松柏青竹之?中?凿有一池,白玉为石,莲花为底,雕飞鱼花鸟,是为“华胥”。

宫人退下,只留他们?在温泉边,温热的蒸汽早已将寒冷驱散,江破云直接忽略了她的存在,反身将衣裳一脱,肩头一闪月光,叶闯登时别过脸去,退至屏风之?后。

雾气腾升,飞珠走玉,将此处染成?仙境,竹叶涵露,结成?一滴饱满的珍珠。他的身影隐于?朦胧的薄纱之?后,被月光勾勒出一个挺拔俊逸的轮廓。他似乎知道她在看他,轻轻回过头来,侧脸映在画屏之?上,就?像藏于?祥云之?后神仙的影子。

他缓缓走入池中?,沉香与麝香交融于?温热的池水之?中?,很快就?让他放松了疲惫的精神。他阖目而?眠,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清静。

而?她只看到了如梦似幻的一幅画。

画中?,三千青丝遮住了一片晦涩,只留映着月色的肩头和双臂,他一步步走入池中?,墨发就?这样缓缓飘入花瓣之?间,柔得就?像山水画中?的写意。

她只能屏住呼吸,默默地?看着一阵水汽来另一阵水汽去,雪香萦绕她的神魂,久久挥之?不去。她知道那扇屏风之?后是怎样动?人的一双眼眸,可她不敢迈开一步,垂下头去,看着屏风的江水轻荡起月光和迷雾。

“阿宁,我?们?可以认真?地?聊一聊吗?”

久久没有答案,甚至她以为他睡着了。终于?,江破云悠悠地?问:“你想说什么?”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好吗?”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影子,只一瞬便又缩了回来。

“我?能去哪?”他满不在意地?笑笑。

她认真?道:“你想去哪?”

“如果我?还有家的话,我?想回家。”

她垂头不言,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说:叶闯,你害得我?没有家了,你告诉我?哪里是我?的归宿?

“去洛南吧。”

那个故事?开始的地?方,那个他们?相逢的地?方。

“阿宁,我?们?一起去洛南吧。”

他泡得够了,于?是从温泉中?走出来,简单地?擦拭之?后披上宫女一早放好的浴袍,正想穿上鹤氅,没曾想从屏风后伸来一只手,直接抓住了他的小臂。

“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她从屏风后探出身来,站在他的面前,面色凝重地?盯着他。

江破云顿时慌乱起来,低头看去,手臂内侧的伤痕不知何时露了出来,因为位置隐蔽,平常也不会被发现?,只是一抬手的功夫就?被她捉住了破绽。

“放手。”他咬牙,“不关你的事?。”

她没有放手,只是替他将大氅披上免得受寒。她翻过他的手臂,皮肤上被人用指甲刻出两个字。

“卿卿。”她不自禁呢喃。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慌乱地?放下袖管遮住伤痕,转过身去用力抓住手臂,拳头都泛了白。她想去抓他的手,却?落了空。

她看着他的背影,努力回想他复活后的点点滴滴,可就?是想不出他是什么时候刻上的,他为什么要刻她的名字?刻的时候应该很疼吧,毕竟是用指甲一点点刺上的。

她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为什么他身上总有这么多的伤痕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又受了多少苦?

她缓步走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劝他松开了手。她撩起他的袖子,翻过他的手腕,手指轻轻地?抚摸他的伤疤,眼泪不自觉就?落了下来。

“在镜花月潭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撑不住了,于?是偷偷刻你的名字,掐到红肿掐到青紫掐到出血我?都没感觉,我?告诉自己,即便是死也不能忘记你的名字。”

她的眼泪砸落在他的手臂上,与他的伤疤融为一体。她拼命抑制住想要抱住他号啕大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