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启林只是听,听他说对不起团队成员的心血,听他说沈齐是为了他才走错路,听他说记者被轰出去的时候受了伤,林林总总,最后说:“我大概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
“你爸妈之前是这么说过,”季启林说,“但我觉得适合。”
“哪里合适?”
“你比我清楚。”
季启林做惯了老师,授课只讲明中心思想,其余都需要自行领悟。撂下这句话后,似乎总算耐心耗尽,一脚踹上夏炎的小腿肚,骂他这么喜欢揽责任,那就别想撂挑子,醒了赶紧干活。
到家时天还黑着,夏炎坐在阳台,又从袋子里掏酒喝,却发现剩下的酒全被季启林掉包成果汁了。
你比我清楚。他拧开一瓶山楂汁,同时咀嚼果肉和这句话,心想,我该清楚什么啊。
那晚之后,夏炎陆陆续续向季启林提过多次,直白了当地告诉他“我要逃避一阵子”和“我要好好想想”。
季启林恨铁不成钢,听到一次踹他一次,后来总算松口放人,“别这么轻易放弃,再试试。”
接到季启林电话,得知展览有新人选时,夏炎坐在飞回海城的飞机上,想的也是再试试,再试一次,真的不合适就马上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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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试”这个词具有魔力,充满不确定性,既像浑不在意的搪塞,也像孤注一掷的博弈,既给人希望,又令人畏惧。
而现在,夏炎听到陆周瑜说“那我们试试”,第一反应却是在做梦。像上一次宿醉醒来时,事情果真普通沈齐所说,被“摆平”了,不落丁点痕迹。
看看在腿边绕来绕去的大狗,以及反被握住的手腕,夏炎说:“我不信。”
陆周瑜听完后似乎在笑,呼出一阵阵气息,吹得夏炎鬓发纷飞,有点痒,他问:“为什么不信?”
“你之前说过的,”夏炎抬头看他,“不行,不试。”
“我什么时候说过?”陆周瑜问得坦荡,听起来很是理直气壮,夏炎想了会儿,明明觉得被拒绝的话就刻在脑子里,时常跳出来自动播报,但却搜寻不到相关片段。
“反正说过。”他含糊其辞。
“喝醉就不讲道理啊,”陆周瑜捏捏他的腕骨,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问:“那你说,怎么才能相信?”
夏炎答不上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手腕挣动两下,没能脱离陆周瑜的掌心,但是感受到皮肤被硬物硌住。
缓了缓,才意识到是那枚打火机,他开始谈判:“你先把打火机还我。”
“可以。”陆周瑜松开手,又用另一只手捏住夏炎的指尖,把他的手掌向上平铺,打火机放在掌心,“现在相信了?”
“有一点,”夏炎点点头,将手掌蜷缩起来,放在身侧,“但我现在想睡觉了,睡醒你还在的话,我就相信这是真的。”
“可以吗?”见陆周瑜不说话,夏炎伸出手,想拉一下他的袖口,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几秒后,陆周瑜说:“可以。”
夏炎越过他,摇摇晃晃走回卧室,没有锁门,面向大门合衣侧躺。闭眼前最后一个画面,是陆周瑜站在客厅的身影。
太像一个梦了。
再度睁眼时,大脑清醒不少,不再有稍一动就天旋地转的感觉。天色昏黑,已经是傍晚,夏炎打开房间里的顶灯,倏地回忆起零星的几个画面与对话,一时怔愣。
将脑海里碎片般的场景串联之后,他猛地用手撑起身,却发现卧室门紧闭,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像每一个独自在家午睡后醒来的傍晚,房间空荡,天灰蒙蒙的,偶尔有绚丽的晚霞,但稍纵即逝,孤独感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
静静坐了会儿,撑在床垫上的手有些胀痛,夏炎揉揉掌心,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攥着一枚打火机,掌心被硌出轮廓,一片通红。
很大的可能性是自己醉醺醺回到家,翻找出忘带的打火机,而后一头栽倒睡到现在。
这一认知令夏炎瞬间消沉,但